莉莉安垂着眼睫低语。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快，即便是站在同一个大厅中的艾草，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艾草的目光落在了莉莉安手中的吊坠上。
随着莉莉安的轻语，她手中的吊坠愈发明亮。起先只是底下的城市和上方的杯状图案发光，但随着时间流逝，在杯状图案下方的彩虹也被染上了淡淡的华光。
吊坠缓慢地飘了起来，悬浮在莉莉安的手心上方。
莉莉安仍旧闭着眼睛。
吊坠盛放出了刺眼的光芒，随后所有的光芒都迅速地暗淡了下来。它安静地掉回了莉莉安的手中，被莉莉安轻轻地握住了。
莉莉安轻声说：“所有灵魂都在这里。”
她抿了抿嘴唇，还要再说什么，又被尚未恢复清亮的声音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艾草和海伦一左一右，两个箭步冲过去给莉莉安拍后背顺气。
海伦横了艾草一眼，问莉莉安：“还有什么需要在这里做的？”她血色的眼瞳半眯，冷哼了声，“这里已经没有冤魂了。”
莉莉安再咳了两下。她将吊坠挂回自己胸前，随后轻柔地拍开了两人的手。莉莉安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将祂们带到这里，让祂们暂住在这里了。”
莉莉安低头看了眼吊坠。在目光接触到吊坠时，她的表情柔软了些，像是在看年纪尚小的孩子。
那些死在这里的人，就算在她看来，也还是孩子。想到这里，莉莉安又想把那老教皇的灵魂扯出来，好好地让他体会一下生前死后的痛苦。
但老教皇的灵魂都被撕碎了。莉莉安抬起眼睫，笑着轻抚自己的吊坠。
她歪了歪头，问：“我们现在就回去，还是再杀一点？”
艾草和海伦对视了眼。
海伦先说：“再杀一些，也好让那小朋友扯张大旗。”
艾草点头，随后看向潘多拉。潘多拉是四人中唯二的外形成年人，也是这些人里与主教的关系最近，认识主教最久的。
有她在，艾草全然不担心她们会做出什么对主教当教皇不利的事情。
倘若潘多拉也认为她们能再去杀些人，那她们自然能放手去干。
潘多拉皱着眉看着她们。她冷声说：“刚刚我们杀了人。”她深沉地叹了口气，问，“你们对杀人……没有感觉吗？”
“明明刚刚我们都看到了两具……尸体。”潘多拉压低了声音，“但你们现在……居然还在讨论要不要去杀别人？”
她说到这里，又有点底气不足了。她明明是四人中看起来年龄最大的，她也对自己过往的经历，和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有自信。但她面前一个是主教认同的艾草，一个是成为了女巫的莉莉安，还有一个是刚刚复活的半血族海伦。
这么看来，她反倒是四人中最普通和平凡的那个。
但……即便这样，她也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杀人是不对的。潘多拉想。她也这么说了。
艾草歪了歪头。放在孩童与猫狗身上都会可爱的行为，在她身上也有种微妙的天真感。
艾草说：“没错啊，我们刚刚是看见了两具尸体。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我们看见了一具尸体，然后把作为目标的教皇也杀死了。”
她掰手指，问海伦：“是吧。”
海伦平静地盯着潘多拉：“是的。”她唇角微扬，上前两步强势发问，“别光顾着责问我们——你没有杀过人吗？”她眼瞳中的血色明暗，“你身边可也有不少……”
“不可能。我杀的都是血族。”潘多拉急促地打断了海伦的话。
海伦轻笑了声，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冷了下去：“血族就不是人啊。”她话锋一转，“那也行。你知道你今天经过的那些城镇里，昨天一天内——死了多少人吗？”
潘多拉说不出话。她的唇角绷得死紧，但她确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海伦缓步走到她身前，冷笑着盯着潘多拉的眼睛：“有人怨恨你，潘多拉。你没有亲手杀死他们，但他们认为是你杀死了他们——人类就是这样的。”
“……我不怨恨。”潘多拉咬着牙说。
海伦又笑了声：“被许多死人怨恨的你，和杀死了人，但被许多死者赞美的我们——你没必要欺骗自己，连那个主教小女孩，都赞同刺杀教皇计划。”
潘多拉抿紧了嘴唇。
“但你们对杀死了人毫无反应！”她语气严厉地说。
艾草耸肩：“莉莉安有啊。”她平和地揉了下莉莉安的发顶。突然被提到名字的莉莉安弯了弯嘴唇，轻轻地笑了笑，抬手握住了吊坠。
莉莉安点头，说：“我被他的……留在这里的情绪影响了。”她摸了摸鼻子，“之后虽然是我代劳，但主要还是他亲自片的啦。”
潘多拉抿了抿嘴唇。她没多问莉莉安话中的细节，只转头问艾草：“……艾草，你呢？”
“我？”艾草指指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我杀的太多啦。”
潘多拉看着突然害羞的艾草，一肚子的气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撒了。
艾草想了想，继续说：“我第一次杀人，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那时候我娘去觅食了，只留我在窝里。有个人闯过来——想杀了我吃掉。”
艾草舔了舔嘴唇：“我就把他杀了。当天晚上我和我娘都吃了美餐。”
潘多拉的眉头紧得能拧死一群蚊子。
艾草摊手：“我很久都没吃了啊，那还是我在……呃，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吃了很多别的好吃的，不吃人了，别这么看我嘛。”
海伦冷哼：“果然还是粗俗的人类，竟然还会食用同类的肉。”她一本正经地说，“虽然血族圈养人类，但只会饮用血液，也不会取食人类的肉。”
莉莉安笑着打圆场：“没事的。大家以后都会死，变成植物的养分再被人吃掉的。”
潘多拉张了张嘴，刚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她现在觉得自己拥有人类的良知，就是这群人里最特别的事情了。
而且……她可悲地发现，她已经被这群人说服了。
“……我知道几个教皇的忠实追随者。”
潘多拉叹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