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们真的是……”薛奶奶被自家媳妇这话说得为难，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答案自然是有些丢人的，所以她才一直拉不下脸不愿说。但这好媳妇又是给了想问出她为何摔跤的合理理由，又是那好孙子打亲情牌，她有点招架不住。薛奶奶忍不住第一万次暗自感慨，自家那傻儿子当初究竟打着灯笼靠什么找到这么会说话的老婆。
“妈，我也不是逼您，希望您也能理解一下我们作为小辈的孝心。再想想芸芸肚里的重孙，您是不是也想安安稳稳地等它落地了，去抱一下它呢？”
来了来了，直冲老人家心灵的最后一击。姜芸在心里直呼妙哉，暂时略过婆婆直呼自己小名的细节。
“哎，说了你们可不许数落我！”薛奶奶终于举白旗投降，“就是贪嘴，想去冰箱里拿一盘糖醋肉。打开冰箱门没扶稳，就那么摔了一下……”
全场静默。
姜芸眨巴着眼看向自觉无颜见人，低头好似在自言自语的薛奶奶。
林见阳和徐敏都一脸沉静，似乎这个答案在他们意料之内，都还算平静地接受了。
只有林建华在反应了几秒后大声嚷嚷起来，“好你个老太太！这几年章医生都关照说你高血糖高血压不能吃甜的，您这管不住嘴是怎么回事啊？我看呐，您这回还摔得不够狠，没得到教训！”
说了不许数落的，她公公这一段话可说得有点过了吧？姜芸提起心，担心薛奶奶被这一顿埋怨给气到身体。老人家本就不好意思才藏着掖着，这总算愿意坦白了，怎么还给大声数落上了？薛奶奶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不要面子的？
徐敏脸上浮起让姜芸看不明白的微笑，好像吃准了自己丈夫会发表这样不过脑的言论，又好像笑容下暗暗隐着一股怒气。她迅速又不失优雅地从沙发上站起，蹬着高跟鞋一路“哒哒哒”走到姜芸身边，狠狠甩给老公一个眼色，又抬脚向后，用尖细的鞋跟用力踩向他的鞋头。
不出意外，病房里响起林建华吃痛的叫声。
狠人，真是个狠人！
姜芸看向身侧的依旧维持着得体笑容的婆婆，目瞪口呆，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妈，建华嘴巴废，您又不是不知道，别为了他的话生气。”徐敏好声好气，“您忌口久了想吃口甜的也情有可原，一会我就让钱妈去跟我那的厨子学两三道负担不大的甜口菜给您解解馋。就是这以后，您一定得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叫钱妈在旁边守着，可不能再摔了。”
徐敏一顿话既带过了林建华的妄言，又安抚了老太太的情绪，配合着脸上的诚恳和亲昵，让正准备发怒的薛奶奶这会又顺了气，眼睛高兴地笑眯了起来。
高，真是高啊。姜芸咂舌。听起来她婆婆好像是做餐饮业的？
“哎哟，还是小徐贴心。我就说不该生个儿子，一点用都没用，还净给我添堵！”
如果薛奶奶此刻手里持着拐杖，怕不是得一杖狠狠打向自己的儿子出气。
“是啊奶奶，您看我几乎每周末都来陪您，您还有什么话不能和我好好说的？”林见阳终于也懒懒起身，踱步到病床另一侧，递给奶奶一枚软糯的香蕉。
“真是说不过你们……知道了知道了！”薛奶奶佯装不耐烦，却还是从语气中漏出了一丝被人关心的喜悦。
“那您那些检查今天还做不做？”林见阳身体微微前倾，更靠近些薛奶奶。
“这个……你们说吧，我配合便是了！”现场四个小辈在，薛奶奶索性不做任何决定，把这烫手山芋般的决策丢给他们。
“不做！这老劳什子王主任开那么多检查，可太折腾人了！还费钱！”林建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我认为得做。您正好也快到今年做体检的日子了，不妨就在这里做了，后面也就不再折腾去医院了。王主任德高望重，结果出来我们也放心。曦曦，芸芸，你们说呢？”徐敏不紧不慢，最后还眼神一转，认真征求两个小辈的意见。
姜芸完全没想到婆婆居然还会问到自己，一时反应不过来，口拙还带了点小结巴，“我听，听林见阳的意思吧。他比较了解薛奶奶的身体。”
林见阳看向突然被点名、明显神色慌乱的姜芸，眉目疏朗，嘴角微微勾起，“我的意思和妈一样。奶奶正好这周在这里养伤，不如就一起把体检给做了，省得之后来回折腾。”
三比一，林建华完败。
“你们，你们……唉！以后就别问我意见了！”林建华气得重重跺了一下地，连连叹气，一脸懊恼。
徐敏不搭理自己丈夫，转身走回沙发去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红包，再蹬着高跟鞋一路带风走到姜芸面前。
姜芸忍不住站起身，愣愣地看着面前明显段数极高的贵妇，不知道她要找自己做什么。
徐敏噙着温柔的微笑平视姜芸，把红包递到她面前，“芸芸，第一次见面，礼数不能少。虽然我们平时不常在A市，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尽管联系我们。曦曦平时工作忙，还望你海涵，跟他好好过日子。”
林建华闻言，不甘落人后，连忙急步走到姜芸面前，粗声粗气但笑得直爽，“我们曦曦千好万好，就是工作太忙！人是好人，品行也靠得住，希望你别嫌弃！我老婆开连锁餐饮的，我平时在全国游历做流浪动物救援，你有事招呼，我们马上就能赶过来！”
姜芸呆呆的，就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站在原地，内心完全消化不来面前公婆的行为和言语。
林见阳的爸妈这是在给她见面礼？说得如此客气温和，甚至让她有种被偏爱的错觉。
她现在该怎么做？是接过来表达感谢，还是婉言相拒，说些客气话？
场面一时僵住，无人作出反应。就连辈分最高的薛奶奶也不敢随意出声打破这场对双方而言都是第一次见面的特殊社交。
林见阳也没想到自己母亲大人居然还提前准备了红包。他摸摸鼻子，绕过病床来到姜芸身边，一手揽过姜芸的肩膀，一手代她接过这鼓囊囊的大红包。
还好这病房空间够大，能在病床一侧同时容纳他们四人也不嫌挤得慌。
林见阳揽着不知所措的姜芸，温声替她向徐敏道谢，“谢谢妈的心意，难为你这大忙人还想到了这个。”说完作势还捏了捏红包。
被林见阳的温热包围，他温和却有力度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姜芸靠着他的那一侧耳朵开始泛红。
没有任何来自豪门的刁难和冷漠吗？没有什么支票甩她脸上让她离开亲儿子，或者对她和肚子的孩子打什么坏心思的桥段？
她的父母什么也不过问，就这么认下了从未谋面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