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并算不漫长。车辆路过一家招牌明亮的美妆店，姜芸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赶紧找出手机，低头给西西发消息。
“西西，明天的晚饭取消了，林见阳突然有事来不了了。”
“啊？咋了呀？”吴西兮秒回。
“他奶奶刚才摔了一跤，送去医院了。他估计这几天都会在医院。”
“酱紫……那我去退票，这周就不回A市了。”
“你不回家见叔叔阿姨啦？（疑问）”
“他们潇洒地出去旅游了，家里又没人，我回去干嘛？（笑哭）你自己小心些，有什么事直接呼我。”
回了个oK的表情，姜芸放下手机，又茫然地看向窗外。
又过了十来分钟，姜芸顺利到家。礼貌谢过司机大叔，她拉开楼下的大铁门，上楼回家。
家住四楼，没有电梯，一步步上楼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姜芸神思恍惚，脑海里还想着薛奶奶发生的意外，和林见阳今晚说过的话。
明明时间还不晚，今晚却仿佛已过了很久。久到说了太多话，发生了太多事，经历了太多的心绪起伏。
到了四楼，她站在一个贴着红色春联的大门口，心思重重。立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始在背包里掏钥匙。
突然面前的大门“啪”一下被猝不及防朝外打开，一个盘着发的中年女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垃圾袋正要出门，却被门口门神般站着的姜芸吓了一跳。
姜芸被面前突如其来的动静也是吓得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后退一小步，恍然回神。
中年女人定睛一看，满是惊讶，“芸芸？”
“妈？”姜芸喃喃。原来是自己妈妈正准备出门倒垃圾。
“怎么了这是？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回家。快进来。”姜芸妈妈宋丽华忙把垃圾袋放在门口，伸手拉姜芸进屋。
女儿怎么了这是？跟丢了魂似的。
“哟，芸芸回来啦？”屋里的叶外婆听到动静，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姜芸换上拖鞋，努力挤出一个笑，“外婆，是我回来啦。你这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哎哟，好得很！你前两天不是刚问过？我和你妈妈都以为你要明天中午才回来。”叶外婆慈祥地笑，也有看到外孙女突然回来的一丝惊喜。
“妈妈外婆……我有个事要和你们说。”姜芸在客厅沙发坐下，看着妈妈和外婆脸上的关切，犹豫后终是开口，“明晚林见阳来不了了。他奶奶今晚在家摔了一跤，现在应该在医院治疗。”
宋丽华料想到会有意外，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意外，默默消化这个突发状况。
明晚的菜已经都备好了，今天特地去超市添置了一些回礼，还重新打扫了一遍房子。本就觉着自家是高攀了人林家，这个意外让她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倒是叶外婆听到消息一愣，随后分外激动，嘴唇抖动，脸上的皱纹也跟着发颤，“小林他奶奶摔跤了？严重吗？有没有第一时间被送去医院？现在人怎么样？”
“外婆你先别激动，我们坐下说话，”姜芸忙扶住激动的外婆，稳稳地把她往沙发上带，“目前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林见阳已经第一时间赶过去了。”
宋丽华也赶紧坐在母亲身边，轻抚她的背安慰，“妈，你别急，芸芸会去关心的。”
“摔跤，这可是摔跤啊！这岁数了，摔跤那可是会要命的！我们老王那晚，也就那么摔了一跤……”
叶外婆说着说着，眼眶发红，忍不住悲从中来。
最近几年岁数渐长，身边不少同龄人都先一步离她而去，甚至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尤其前段时间，自己那老伴也不声不响就那么突然地走了，叶外婆实在难受得很。
活到了这年纪，她其实不再惧怕死亡，因为死亡最终会是每个人的终点。目送周围人离世时固然有悲恸，伤神最深的还是不断发现自己与这世间的牵连愈发的少。
她恐惧的，是孤独。活到一定年纪会开始害怕孤独，才会更珍惜现有的陪伴。
时隔数十年，机缘巧合下她才好不容易和以往的老姐妹碰上了面，看到人家身体还算健朗、说话也中气十足，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没成想这才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那边的坏消息……
叶外婆越想越悲，开始伸手抹泪。
姜芸亲昵地挽住外婆的手臂，拉着她鸡皮般苍老的手，反复摩挲安慰道，“没事的，外婆你先别想那么多。薛奶奶有一个长期陪在身边的钱妈，司机钱叔也是和她们住在一起的，应该马上就能发现送医的。”
“唉……”叶外婆情绪一旦上来，止也止不住，只得靠在外孙女身边不断抹泪。
姜芸拍拍外婆的背，“这回估计林见阳在忙，过会儿我会联系他问问情况，外婆你可先别把自己身体给哭伤了。”
“是啊妈，芸芸会去联系的。出了这档子事小林肯定会守在他奶奶身边，你不要太伤心了。明晚我们就自己好好吃一顿——”
妈妈话音未落，叶外婆倏然抓紧姜芸的手，肃然开口，“芸芸，你现在就去问一下看看。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
话没说完，又开始抹泪。
“好好好，那外婆你在这靠着，我去联系下看看。”拗不过外婆此时的急切和悲伤，姜芸把外婆交给母亲，在背包里找到手机，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进了卧室，她迟疑了一秒，还是决定关上门。
盘腿坐在床上，点亮手机，解锁屏幕，在通讯录里找到林见阳的号码。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她给林见阳手机号码的备注，“林某人”。
她开始有点犹豫，手指迟迟不去点击这串号码拨出电话。
是发个消息询问，还是直接打电话？
发消息大概率会被淹没在他的消息堆里，打电话又好像会打扰到他。姜芸自己也经历过亲人突发事故入院，明白在出事后的一段时间里，除了耐心等待，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
联系其他亲人，准备医疗所需的所有证件，努力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该报警报警，还要与急诊医生进一步沟通，根据具体情况尝试找专家会诊……
这时候打电话过去，会不会打乱他那边处理事情的节奏？
对了！之前他不是嘱咐自己到家后给他发个消息吗？如果他还有心等待自己报平安的话……
虽然之前似乎有和他亲密交心，但也没到百分百融入彼此生活的程度，姜芸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选择有所保留。
至于保留了什么，她隐约明白，此刻却不愿去深究。不是时候，也不是此时此刻的关键。
略微斟酌，她还是发出了这条消息。
“我平安到家了。你那边怎么样？薛奶奶情况还好吗？”
静静等了一会，意料之内地没有马上收到对方的回复。
之前有做过心理建设，因此姜芸并没觉得有多少失落。她沉静地放下手机，闭眼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才开门走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