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流火的七月，他还算年少，午休醒来时看到客厅的沙发里朦胧躺着一个女孩子，曲线分明的身体已经轮廓诱人，让他觉得熟悉的，是那身淡白色雏菊碎花裙和一头黑色的柔顺长发。
在那一瞬间，窗外的蝉鸣似乎都静止下来，半开的落地窗外，繁盛的香樟香气若隐若现，他脑海中浮现出在顾家农场看到顾欢喜时的模样，在风中因为奔跑而飞扬起来的裙摆和长发，顺着风的方向传过来的淡雅柔软的清香，和此刻躺在沙发里的女孩子身上散发的香味如出一辙。
他感情上觉得这是一场梦，理智告诉他，此刻他应该冷静睿智，可是偏偏他一生唯一的一次不计后果的做梦，让他此后一生，只要想起，只剩苦笑。
那个女孩微微侧着头看过来，只看到一双清灵漆黑的眼睛，带着欲语还休的温柔缱绻。
他赤着脚，刚向前走了几步，那女孩却咯咯笑着顺着后门跑了出去，房间后边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的竹子间，女孩像一只自由的精灵，风吹起的黑色发丝如同缠绕在他心头，让他瞬间沦陷。
直到鼻尖传来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异香，他才苦笑一声闭上眼睛，他再清楚不过，那是林家常年和黑道合作，买到的使人神智不清的药物，口服或者吸入都能让人暂时失去知觉。
倒下的那一瞬间，他才看清楚眼前站立的女孩，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哪里有半分顾欢喜的影子……
乔杉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她不自觉的问出声，带着急切和焦急，“后来呢？”
林念书闭上眼缓缓靠在靠背里，薄唇轻启，“后来我醒来的时候和南风赤身裸体躺在一起，被我奶奶拍照留了证据，当时林家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他昏迷时，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是真的和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他也知道，中了那种烈性的迷药，总要有个女人帮自己解决，可是他知道，那女人不是南风，细枝末节他早已经忘记的差不多，只依稀记得那女孩也曾经抱紧他肩膀，柔弱的嘤嘤哭泣，后来霍素心没有提起这件事，那女孩也无从查起，他甚至怀疑，那最后一次烟火盛开一般的失重感和满足感，只是少年一场春梦。
“怎么会是……南风？”
林念书睁开眼，眸中含着浓郁的讥诮和嘲讽，摇了摇头，“不是南风，南风当时因为窥探到人体实验的事情已经被下了药，昏迷了好几个月，霍素心只是想让她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乔杉惊出一身冷汗，这林家真是如同虎穴一般，“可是为什么是你？书少爷？霍素心为什么会选择你？”
呵？为什么？林念书也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以前不明白，可是现在，却是再明白不过。
选择他，是因为从一开始，霍素心就在左右所有人的人生。
以林家的势力，怎么会任由外边的流言传的满天飞，将林念朗一个名正言顺的少爷传成人人唾弃的私生子？
霍素心从小就为自己请最好的私教老师，上最好的学校，任何东西都是江城世家里的独一份，是宠爱吗？恐怕是捧杀吧……
她从小，就在林念朗和自己心里埋下了不公平的种子，她一天天看着这种子生根发芽，直到后来，他们兄弟再也无法和睦。
“因为她了解每个人，她知道南风的野心和对林念朗的爱慕，她试图通过这件事将我彻底变成她手里听话的棋子。”
“她后来又设计让我去追逃跑的南风，让后来赶来的阿朗亲眼看到南风跳海，彻底让我和阿朗的关系结冰。”
乔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林念书，平日里温和出尘的脸上带着几分怅惘。
“南风跳海，恐怕也是她们演的一出戏吧……朗少爷，他不懂你的难处。”
林念书很久没有说话，直到汽车停在他住的别墅楼下，才轻笑一声，“我们每个人走的路，都是被逼出来的。”
在乔杉还有几分迷茫的目光里，他开了车门踏上台阶，颀长的身姿在月色里有几分孤单，让乔杉心里一痛，眼泪差点掉下来。
进了门的林念书也没有开灯，借着月光从酒柜里取下一瓶酒，鞋子也没换就躺在沙发里，白色的禅服被压的皱皱巴巴也丝毫不介意，烈酒入喉，似乎才能将胸膛里翻涌的苦涩压下一些。
开弓没有回头箭，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回不去从前，只是内心始终遗憾，那个也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小心翼翼叫过哥哥的男孩，终究成了敌人。
那个在他情窦初开时，仓惶进入他视线的女孩，成了他这一生忘不掉的白月光，也最终成了敌人的妻子，天意弄人。
此后，也不过是蝇营狗苟的算计里，再也不得一丝真心，只是仔细想来，他这一生，也的确没有得到过多少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