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呐，甭管什么年纪，都很在意年纪。
王德发原本毛绒绒炸毛的身体，被气哼哼的老王用两根大拇指揉搓得更是乱糟糟。
老王右手大拇指被缝纫机针扎透过好几回，贯穿伤，那凹凸不平的疤痕，硌得王德发眼睛有点酸。
【叽叽叽——嘶，大娘，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老王动作一顿，终于确定以及肯定，手里这只小燕子确实有几分稀奇。
【嗐，这算什么，也就是现在手机上的这些指纹解锁我用着不方便，疼不疼的我早就不记得啦！】
王德发乖顺地软下身子，十分贪恋手心里的温柔。
【都说燕子不入无福之家，你突然出现，是不是咱们厂子还有转机？】
【叽叽叽——你怕是想多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王德发乖巧不过两秒，转眼暴露本性，白眼翻出花，惹来大手又一顿狠狠揉搓。
老王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手上突然一轻——
不堪受刑的小燕子扑腾着翅膀飞到房梁上，睥睨地看着下方。
王德发：哼，我不要面子的吗，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老王乐了，心里直嘀咕：情绪变化这般大，说哭就哭，难不成我的更年期到了？！
【小燕子，宿舍楼那边亮堂，你要是愿意留下的话，不如去那里做个窝，赶明儿你换新房子，把旧的燕窝给我尝尝，老王我都是有孙儿的人了还没吃过传说中的滋补品呢！】
王德发：我的燕窝是口水混着泥巴草枝做的，这样你也想吃？！口味怕是有点重哦！
库房的门开着，门外有暖暖的阳光。
王德发自然是向往阳光的，飞到外头又折返回来，在老王头顶上盘旋一圈，挥挥小爪爪。
ヾ(￣▽￣)bye~bye~
掉队的候鸟是不可能单飞的，尤其这只候鸟还是王德发这样懒得抽筋的鸟崽崽。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着。
老王继续忙手里的活，她不知道待了大半辈子的厂还有没有明天。
没想到，第二天，大家就见着门卫室旮旯里出现一个别致的鸟巢。
王德发得意地挺起胸脯：拿来主义真好使，不用我自己呕心沥血口水糊泥了。
你道怎么回事？——
那鸟巢的底座，是门卫大爷钓鱼用的防晒草帽，王德发意思意思衔来几根枯枝垫一垫，再铺上卫生纸，【燕窝】就成了。
??ヽ(°▽°)ノ?
门卫大爷挠了一把稀疏的头顶，笑了笑，并不怎么在意，反而有些欢喜。
老辈子人都知道，燕子入巢，吉祥如意。
不过，门卫大爷每天烟不离手，一辈子都是烟熏火燎的，整个人都腌入味儿了。
小小的燕子似乎很是嫌弃，从不肯让他靠近。
【小燕子，要是厂子没了，我去哪儿挣钱养老呢？我可六十多了，干不动咯……】
小燕子傲娇撇头，把池塘边捡来的茅草往翅膀底下插。
王德发内心疯狂吐槽如此幼稚不受控的行为：插再多也变不成凤凰，不过这天是真的开始冷了啊，多穿点儿，暖和。
老王期待的奇迹并没有出现——
又到月底，工资准时到账，不过，只是底薪，毕竟生产线停工很久了。
老板焦头烂额地还想再挣扎一下，奈何跑遍了所有老客户，也没挣来一个订单。
上回两万件棉服结的尾款，扣去工人工资，就剩下五千块。
这么点儿，够干什么的？！
老板娘把三个房本拿出来。
【老路走不通，咱们何不换个方向？缝纫也是一门手艺，不如试试直播，分享服装制作技巧也行，卖旧机器也行，问问网友们转型发展意见也行，总之不能陷进泥坑里爬不起来……老公，还有那么多老员工不离不弃地等着咱们！】
老板娘说着说着，声音哽咽。
【反正咱们身体好还不到退休的年纪，五十多岁正是闯的时候！没钱就卖房子，人嘉诚李不也房产大甩卖吗，不丢人！】
老板哭笑不得，啥也不说了，抱着媳妇狠狠亲两口。
过了两天，胖了一圈的王德发就见着了老板的大奔。
直播设备花不了多少钱，找好角度，录视频。
老王别别扭扭地被安排坐在镜头前，梳得整齐的头发还要扒拉扒拉拢在耳后。
电动缝纫机一启动，她的手都忘记要往哪里摆。
想要流量，视频内容就得别出一格。
王德发悄咪咪飞过来，在镜头边缘一再试探。
老王瞧见了，眼睛一亮，索性把机器的压脚卸下来，双手绷紧了布料，【滋滋滋……】上演了江湖有名的手推绣。
黑白灰三色的线交叉变成小点落在布上，一只胖嘟嘟的小燕子跃然纸上，不，布上。
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王德发瞪大眼：哇哦~这不就是我吗？好肥一只啾！！！
老板在旁连连竖起大拇指，没注意头顶的小燕子也在疯狂打call转圈圈。
第一条视频发出去，一天内播放量达到20万，新增关注999。
【嗐，就不能凑个整吗？】
宿舍里的十多个老员工睡前最后看一眼老板的主页，都在心里扼腕，恨不得发动自家亲戚加把力。
(#`o′)
粉丝数大于1000，才有开启直播权限的资格啊喂。
门卫室里间小床上，门卫大爷呼呼大睡，外间办公桌上的王德发无意识地在睡梦中挥了一下翅膀。
下一秒，新增粉丝1人。
第二天起了大风，门卫大爷嘀嘀咕咕说要去城里买了帽子，老王正愁要拍什么内容呢，连忙拦住大爷，最多十分钟就给他弄一顶帽子戴。
于是，这一天的视频，就是用门卫大爷起了毛的毛线背心，改造一顶帽子。
好一个变废为宝，好一个化腐朽为神奇，在这个普遍消费降级，年轻人开始觉醒节约传统的时候，点赞收藏众多，粉丝数直接破五千。
不用再积累了，老员工们随便站出来一个人，都能使出十八般武艺把粉丝留住。
事不宜迟，老板大手一挥，直播开始。
纯炫技的直播间，用不着吧啦吧啦解说。
观众们被上一个直播间吵得脑瓜子嗡嗡地闷疼，突然进来缝纫车间，只听到机器运行的【滋滋滋】，轻微得几乎算是白噪音，一愣，果真停下。
老王专注手下的针线走向，没空看公屏上快速闪过的评论。
老板端坐在电脑前，戴着老花镜，一五一十回答观众的问题。
那股子认真劲儿，就像是一个大一新生，有着纯洁无垢的赤子之心。
不得不说，夸张喧闹的直播间看多了，这样老实得近乎呆板的厂房车间画风清奇。
老板带着他的十几个老员工以坐火箭的速度火出了圈。
带货邀约的私信999+，老板性子再稳重，嘴角也忍不住咧老大。
【听老婆话，会发财，嘿嘿！】
王德发无聊地在车间上空转悠，腹内突然一阵饥饿，十分难忍，就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
好嘛，翅膀一拍，就到了池塘边。
门卫大爷戴着老王做的帽子，乐呵呵地叼着烟钓鱼呢。
鱼竿斜斜插在岸边的泥地里，大爷一手拿着手机看直播，一手抓着虎皮鸡爪啃得欢，没人比他更潇洒了。
【叽叽叽——】
王德发有点儿馋这口，举起自己的小爪爪：唔，这么像，好想啃一下。
尖尖嘴精准地啄一口，嗷，疼一激灵。
(? _ ?)
算了算了，找虫子吃。
这大冷的天，草都枯黄了，哪儿有什么虫子。
飞了半天，才发现一只瘦瘦的蜂子。
王德发肥肚皮一收，猛地发力跟上，管不了是益虫害虫了，张嘴兜头咽下肚。
一只不管饱，刚要再寻，耳边传来【嗡嗡】声。
哈，又来一只蜂子，头大，颅顶黄褐色，身体有斑纹。
这一只吃得不太顺利，已经叼在嘴里了，还被那尖尖的尾针扎了脑袋。
王德发心中忐忑，小小的脑瓜子开始昏沉，想掉头回去。
一大片【嗡嗡嗡】靠近！
好家伙，全是大头蜂子！
疯子一样！
王德发被包围，不计其数的蜂子展开报复，不要命地扎针。
大小悬殊的体型差在此次复仇反击战中根本不算个事。
王德发万箭穿心，咚地砸在草地上。
小燕子，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