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他只觉得裴寂疯了,却又觉得是自己疯了。
禹王殿下不过就是个十三岁的稚子,这几年凭着自己的聪慧装傻蛰伏,才能苟活到如今,可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孩子。
让一个孩子成为挑起这场战役的第一人。
实在太荒唐了。
可是,转念间,他又想到离禹州之前的那一晚。
禹王殿下握着他的手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个固执又坚定的眼神。
这样的心性,绝不是寻常的幼子能有的。
如此想来,还是裴寂能识人。
如日后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是禹王殿下,公主殿下面临的所有困局都迎刃而解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公主殿下在禹王殿下心里比梅太妃重要得多。
如说之前,许怀对裴寂还有些不服气,这一刻不由得心服口服。
这样勇猛,却有谋划,激进却又不鲁莽的人,殿下日夜待在这样的男人身边,会喜欢上他,实在太正常了。
许怀收拢情绪,拱手道:“遵命,许某这就将信送回禹州。”
“不,你不能回禹州,”裴寂抬手打断了许怀的话,沉声继续道,“小殿下让你去崖县。”
“崖县?”许怀先是一愣,旋即有些不可思议,“我护在殿下身边,将军不吃味?”
裴寂脸色先是一沉,旋即嘴角边勾出一抹冷笑,指尖摩挲了几下,还是将怀中小殿下的信笺取了出来,摊开放在桌上。
许怀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了那张字迹熟悉的信笺。
原来殿下让他去崖县,是让他协助李县令处理洪涝一事,并非是让他在身边伺候。
目光刚想收回,却猝不及防落在了最后两个字上。
-想你!-
许怀心口泛起苦涩,侧头对上了裴寂志得意满的眼神。
原来如此,怪不得裴寂半点不吃醋。
庾卓的视线不断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两人眼神交锋着,但一边是怎么压也压不住嘴角的裴寂,一边是神色阴晴不定的许怀,这场对峙,谁落了下风,无需再言。
这时,营外下属来报。
庾卓听完神色瞬间沉了下来:“将军,我们在北辽人的暗线来报,昨日拓跋恒见了一个大梁面孔的男人,将军觉得会是谁?”
三人皆沉默了下来,一时无言,许怀突然问道:“会不会是崔兰曦的人?”
“说不定也是薛冉的人!”裴寂冷笑了一声,幽幽吐出这句话。
庾卓猛地挑眉:“将军的意思是薛冉授意的?也是,就算是崔兰曦的人,她都死了,护着她的人就算回京也难逃一死,唯有投靠薛冉才有一线生机。”
许怀点头:“薛冉从来都不是坐璧待观之人,他暗中绝对有动作,况且,他在将军这里吃了那么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裴将军谨之慎之。”
裴寂轻敲桌面的手指顿住,语气带上了几分嘲意:“有意思,我还担心他真的什么都不做......”
庾卓见他这副神色,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打什么主意了,再加上他嘴边的嘲弄笑意,庾卓忽然明白了过来:“将军莫不是想直接将火烧到京都?”
“光一个通敌的大梁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让我们潜伏在北辽的人先别打草惊蛇,适当时候在拓跋恒耳边提一提,钓出背后那条大鱼,”裴寂起身,看着营帐外雨势渐小,神色稍缓,“不管这人是不是姓薛的人,现在都只能是。”
这话一出,庾卓和许怀对视了一眼,皆明白了。
漠北和北辽这趟浑水,薛冉无论如何都得淌,说不定,这会成为他最后悔下的一步棋。
庾卓点头:“宰炎那老狐狸不在拓跋恒身边,按着拓跋恒那莽撞又自以为是的性子,只要我们在北辽的人稍稍暗示几分,拓跋恒上当的可能性极大,就算拓跋恒不上当,我们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让坐实了薛冉私通北辽,反正我们现在不急于一时,有的是时间与这些人斡旋,还有,禹州那边,也需要些时日,正好着手办这事,”
许怀静静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深知这两人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心头不由有些感慨,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的庾卓忽然问道:“许大人觉得呢?”
许怀微微一怔,点头附和:“将军和庾先生有如此谋略,许某深信姓薛的讨不了半点好,许某这就去准备前去崖县。”
话罢,许怀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
庾卓将人送到营帐外,转身回去,就见桌上的信笺已经又被他收进了怀里,心头无语。
自家将军对上这些曾经在公主府里待过的男人,简直就幼稚得没眼看。
收敛了心神,忽然想到些什么,庾卓声音低沉道:“如今唯一的变数就是宰炎,将军放心,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逃不掉的。”
裴寂侧了下落了半边阴暗的脸庞,视线锐利又锋芒毕露,稍稍点了下头。
他和庾卓作为宰炎多年的老对手,他们实在太清楚宰炎此刻会在哪里,在预谋些什么了。
毕竟宰炎本就十分清楚他裴寂的弱点在哪里。
所以上次,他才会利用崔兰曦,做了那么一场戏。
事到如今,宰炎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就是抓住他的弱点。
此刻,他巴不得飞到小殿下身边,时时刻刻护着她。
可......
想到这里,他紧握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视线直直看向窗外的雨幕。
外面的雨势又大了起来,整个漠北谁都没有见过这阵仗,整日昏天暗地的,就像是天要塌了。
可没错,这天确实要塌了!
军中将士都跟了他多年,虽不至于军心不稳,但想到这两年,他接连做出的种种“荒唐”举动,军粮、奸细等等,军中难免人心浮动,再加上禹州接下来即将掀起的风潮,他裴寂此刻必须留在军中,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