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泉瞠目，怎么也没想到这来的不是救星，而是催命鬼。
从严从重！
真从严从重了，他今儿焉有命在？
汪皇后似是知道他这想法般，接着又对朱祁钰福身行礼：“臣妾启皇爷，虽有国法，但法理不外人情。臣妾祖父到底老迈，这一百板子下去怕是得吃好大苦头，甚至……”
“他再如何不是，也终究生养了臣妾父亲。还请皇爷开恩，允臣妾赐御药、御医照看祖父伤势。”
这是人要打，威要立，名声也不能丢吗？
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朱祁钰忍笑，短短几年，皇后受自己影响甚大。
当然，心里揶揄归揶揄，面上，皇帝陛下还是相当靠谱的，半点纰漏都不出。
满满心疼地拿自己那明黄绣龙凤呈祥帕子给皇后拭泪：“难得梓童深明大义，为国朝发展、维护律法威严，不惜大义灭亲。些许小事，朕又岂能不应？”
汪皇后含泪拜谢，接着又一脸实在不忍看祖父如此年纪还要受刑的模样转身离开。
不带走朝臣们的一丝丝崇拜与赞誉。
至于汪泉？
早就被堵了嘴，拉到午门外受刑去了。
动手的锦衣卫早就得了暗示：为了娘娘与皇子公主们的名声，这老匹夫不能死。但同样为了娘娘与皇子公主们，也得给他个狠的，让他以后都不敢再兴风作浪！
行刑经验丰富的锦衣卫们了然。
整整一百板子下去，打得汪泉皮开肉绽，瞧着都气若游丝了。
实际上么？
有御医跟御药在，老家伙性命肯定无虞。但腿脚上难免落点毛病，当差是不能再当差了。只能卸职回家，做个富贵闲人的样子。
唔，至于能否继续富贵？
还真不好说。
毕竟，抢来的田得还回去，漏交的税也得加倍补上。
荷包大出血，收入骤降。
若再不能把汪瑛一家子哄回去，日后……
啧啧！
到底如何，可就不好预料了。
外人如何议论汪瑛可管不上，他只让儿子往宫中求见。给然后闺女递个信儿，让她千千万万别跟祖父生分了。
到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老爷子已经知道错了。
再者说，娘娘可是要母仪天下的人。跟家里过于生疏，与娘娘令名也有碍。
结果汪智答应得可好，见着亲姐就不是他了。
咬牙切齿一个该字，仿佛说得不是自家祖父，而是什么两姓旁人般。
“让那老头子冥顽不灵！当初皇帝姐夫明明法外开恩，让咱们家破格以外戚身份加入皇家船队。结果呢？老东西坐井观天，还当皇帝姐夫是贪他那点地，闹死闹活不同意，还以分家威胁咱爹……”
提起这一段来，汪智就气不打一处来。
汪皇后笑：“好了好了，瞧你！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小孩脾性！是是是，老爷子心偏。但子不言父过，有些事情咱们心知肚明便罢了，何必说出来落人口实？”
“横竖爹有咱们姐弟，日后再如何也错不了。分家吃些亏便吃些亏吧，总比如今还搅和在一起的好。”
至少强抢民田的事儿，是怎么也跟他们这一房扯不上丝毫关系。
如今谁不说汪皇后深明大义，国丈爷循规蹈矩呢？
听她这么说，汪智才露出点笑模样来：“这般说来倒也不错，阿弥陀佛，幸好幸好！若因为吾等之故连累了姐姐与外甥外甥女们，那可真是万死的罪过了。”
现在……
事情虽有点坏，但也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或者旁人看起来白玉微瑕，实际谁都知道，当今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甚至还为防小人拜高踩低，因这事儿误会他冷落了皇后，破天荒连着宿在坤宁宫半月。
月余后，喜讯再度传来。
后位稳如磐石。
皇后生母入宫探望时才长舒了口气，言说自打老爷子受了罚。家中上下都忐忑着，唯恐因他之故影响了娘娘和皇子公主们。
汪皇后心里有谱，但也有意给家人紧弦。免得他们一个个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给她制造出新的麻烦来。
遂也不劝，还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好在皇爷重情，始终顾念着夫妻结发之意。到底给了女儿面子，只追究祖父一人。否则……”
“远的不说，皇爷当年对正庶人多好，娘亲也该知晓的。结果呢？前事不忘，后世之师，还是让家里多多注意吧。皇爷虽重情，但更重大明江山。”
几句话吓得其母脸色煞白，连连点头。
回去就跟丈夫一道狠狠给全家上下立了规矩，帮不上忙还则罢了，坚决不能拖后腿。否则……
老爷子的凄楚汪家所有人亲见，哪里不怕呢？
经过这么一番吓唬，自然更谨慎起来。
汪家这刚刚有点见抖的小外戚啊，就这么被帝后两人一套组合拳打缩了回去。
勇敢的丘濬丘员外郎也一战成名，打出了刚正不阿的形象。
这当殿状告皇后亲祖父的故事一经传出，民间甚至还有人把他跟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划上了等号。
惹得牛大力绕着当事人转圈圈，口中啧啧称奇：“你说说，都一样的丑，一样的黑，怎么你就成了丘青天。我还是牛大丑，二丑琏还是二丑琏呢？”
其实还挺白的丘濬不说话，只翻个白眼给他看。
惹牛大力哟呵一声，就要让朱祁钰帮着主持公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才有几分名声就瞧不上丑兄弟了！”
别人都怕牛大力御前伺候，深得皇爷信重。万般讨好着，生怕不注意间被穿了小鞋。
丘濬才不惧他呢！
伸胳膊就在他那黑铁柱一样的胳膊上拐了下：“去去去，少跟这丑人多作怪，本郎中还有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要与皇爷谈呢！”
说完，他就厚厚一本折子交给司礼监太监张诚：“劳烦张公公。”
“丘大人客气。”
牛大力气得直哼哼：“会写个破折子了不起吗？”
可眼见着，皇爷眼前一亮，边看还边说妙。牛大力又颓了：行吧，能帮皇爷分忧呢，确实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