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惨叫渐渐微弱，最终化为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在死寂的废墟空气中回荡。
店铺前面广场中央，那团包裹着凌风、不断扭曲翻滚的混沌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般缓缓退去，一丝丝、一缕缕地融入他痉挛的身体深处。
他身上那些仿佛活物般蠕动的七彩纹路也随之黯淡、隐没，皮肤恢复了原有的色泽，却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般。
凌风艰难地撑起身体，试图坐起，却只觉得浑身骨骼仿佛都被碾碎重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那身破烂不堪的紫霄道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下意识地抬起颤抖的手，摸向自己的额头眉心，那里一片光滑冰凉，仿佛刚才那足以撕裂灵魂、同化万物的混沌星云从未存在过。
然而，当他强忍着剧痛，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沉入体内探查时，却骇然发现，自己的紫府识海，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近乎毁灭性的重塑。
原本纯净浩瀚、如同紫色雷霆海洋的识海，此刻竟被一道无形的界限，清晰地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半，依旧是奔腾咆哮的紫霄神雷，紫电奔腾，雷光闪耀，充满了煌煌天威，代表着毁灭、审判与秩序的极致力量，那是他苦修多年、早已融入骨髓的圣地根本道法。
而另一半，则化为了一片深邃、无垠、没有任何光亮，却仿佛包含了一切可能性的混沌星域。
那片区域死寂而粘稠，没有任何明确的形态，只是缓缓地、永恒地旋转着，如同宇宙诞生之前的原始之“无”，其中似乎孕育着无限的生机，却又潜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终极毁灭。
紫霄神雷与混沌星域，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互对立、相互湮灭的终极力量，
此刻却以一种超乎理解的诡异平衡，硬生生地共存于他的识海之中。它们泾渭分明，彼此排斥，
却又仿佛被某种更深层次的法则强行捆绑在一起，在分割线上不断摩擦、碰撞，产生着细微却又令人心悸的能量湮灭。
“这……这是……”
凌风感受着体内那既熟悉又陌生、既充满力量又仿佛随时会将自己撕裂的矛盾状态，一时间心绪复杂到了极点，根本分不清这究竟是天大的机缘，还是一场披着华丽外衣的毁灭诅咒。
混沌之力神秘莫测，狂暴而不可控，其中蕴含的“可能性”让他隐隐感觉到了一条……一条或许能够超越紫霄圣地固有道途、甚至超越这个世界修炼体系的全新道路。
但同时，那股源自混沌本身的、要将一切“秩序”都拉回“虚无”的恐怖意志，也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时刻感受到灵魂被同化的巨大威胁。
“凌兄，你感觉如何？”
就在凌风心神激荡、茫然无措之际，一只温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白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收起了之前的警惕与震撼，俊朗的脸上充满了真切的关切，但眼底深处，却也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探究。
那混沌星云，毕竟是出自他的盲盒，这份因果，非同小可。
“圣子！”
玄鹤、青松两位长老也连忙上前，一人输送精纯灵力助凌风稳定伤势，一人则神情紧张地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和神魂状态，生怕他被那诡异莫测的混沌之力侵蚀了神智，或是留下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道伤。
“我……我还好。”
凌风定了定神，勉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的冲突，对着白夜露出了一个虚弱却又真诚的苦笑，
“多谢白兄关心……刚才，若非你那护心镜及时示警，又提前激发护住了心神，我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白夜明白他的意思。
那混沌呓语的冲击，无视物理防御，直指神魂本源，若非“诸天星斗·护心镜”这等级别的至宝守护，恐怕连元婴期的长老都未必能全身而退，更遑论他这个金丹期的圣子。某种意义上，是白夜间接救了他一命。
凌风挣扎着想要站稳，对这份恩情，他必须有所表示。他对着白夜，郑重地行了一礼：
“白兄，此番……虽历九死一生，却也让凌风……因祸得福，侥幸窥得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道之门径。此等机缘，皆源自白兄盲盒所开，凌风……实在无以为报。”
说着，他便要去解下腰间那个仅存的、装着紫霄圣地最后资源的储物袋。
虽然里面的灵石恐怕远远无法与白夜的身家相比，但其中蕴含的几样圣地特产，却是外界千金难求的。
“圣地赐予我的物资，虽在此次劫难中消耗大半，但其中尚有几枚师尊亲手炼制的‘紫霄九转雷晶’，乃是我圣地本源雷池凝聚之精华，蕴含先天雷霆法则，对白兄修炼瑶光圣地的星辰秘法或有触类旁通之助益，还请白兄务必……”
“不必了。”
白夜抬手，按住了凌风解储物袋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
他仔细地看着凌风眉宇间那尚未完全隐去的、一丝淡淡的混沌流光，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既充满生机又带着毁灭气息的矛盾波动，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那面星光璀璨、安稳如山的护心镜，沉默了片刻。
他的内心，并非没有波澜。那混沌星云所展现出的神秘与力量层次，远超他之前开出的所有物品，甚至可能超越了这面天阶护心镜。
那是真正触及“大道本源”的东西，说不羡慕，那是自欺欺人。
这本该是属于他白夜的“惊世机缘”。若是将其炼化，他的实力，他的未来，或许将不可限量。
但……
白夜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最终露出了一丝坦荡而洒脱的笑容，仿佛拨开了云雾，见到了青天。
“凌兄，你错了。”
他拍了拍凌风的肩膀，眼神真诚：“此物，虽出自我的盲盒，但它无视了我，最终选择了你。这，便是天意，是属于你的‘机缘’，与我白夜，再无半分关系。”
“修仙问道，本就是逆天争命，更是要顺应天心，各凭缘法。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患得患失，只会滋生心魔，乱了道心，反受其害。”
白夜的目光清澈而明亮，带着瑶光圣地行走特有的通透与智慧，“你我虽同为圣地传人，亦敌亦友，但所修之道，终究不同。这混沌既然无视了我这身星辰之力，偏偏选中了你这紫霄雷体，或许，便是天意要让你，走出一条与紫霄圣地固有道途，甚至与我瑶光圣地都截然不同的、全新的道路。”
“外物补偿，不过是凡俗之间的利益交换。若因此让你这桩来之不易的机缘蒙上尘埃，或是让你我之间因此心生芥蒂，那才是真正的舍本逐末，得不偿失。”
白夜坦然道，语气斩钉截铁，“这混沌，既然选择了你，那便是你的。此事，无需再提。”
凌风怔怔地看着白夜眼中那份真诚、坦荡与祝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敬佩。他知道，白夜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在这残酷血腥的末日之中，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还能坚守本心，保持如此清明通透的道心，不为外物所动，不为嫉妒所扰，这份心境，这份气度，实属凤毛麟角！
“白兄高义，凌风……受教了。”
凌风心中再无芥蒂，再次郑重行礼，不再提补偿之事。他知道，这份人情，这份道义，他凌风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无论前路如何，必当有所回报。
玄鹤、青松两位长老看着眼前两位年轻天骄的互动，也是暗自点头，心中感慨。
同为圣地最杰出的传人，白夜的心胸与见识，确实非同一般，或许，这便是瑶光圣地能在万古传承中，始终保持超然地位的原因之一吧。
就在这短暂的、充满了同道情谊与相互欣赏的和谐气氛中。
陆凡那懒洋洋的、总是能精准打破一切美好氛围的、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哎呀呀，真是感人肺腑，可歌可泣呐。”
他倚靠在门框上，甚至还像模像样地鼓了鼓掌，只是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看戏。
“兄友弟恭，高风亮节，道心通明，果然不愧是名门正派的圣地传人，这思想觉悟，就是比外面那些为了几块魂晶就打生打死的人们，高出不止一个档次啊。”
他这番话，明褒实贬，让凌风和白夜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尴尬。
随即，陆凡话锋一转，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了刚刚才勉强站稳的凌风身上，那眼神，就像在仔细审视一件刚刚出厂、充满了各种不稳定因素的“新产品”。
“不过嘛……”
“凌圣子，你体内这新得的‘混沌之力’，虽然看起来潜力无穷，挺唬人的，但跟你原本修炼多年的‘紫霄神雷’，似乎……有点八字不合，属性严重冲突啊？”
他的语气轻松，内容却让凌风的心猛地一沉。
“两种截然相反的本源力量，硬生生挤在同一个身体里，互相排斥，互相湮灭，这感觉……”
陆凡摸了摸下巴，仿佛在替凌风感受，“应该……不太好受吧？”
“友情提示一下，”陆凡对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的凌风，露出了一个无比和善的微笑，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了然。
“这种‘水火不容’的状态，如果不尽快加以引导、调和、找到一个共存的平衡点，轻则嘛，修为倒退，根基尽毁，变成一个废人。”
“重则……”
陆凡轻轻做了一个口型，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却让凌风如坠冰窟。
“‘嘭’的一声。”
“原地爆炸，神魂俱灭哦。”
“到时候，别说你心心念念的功德了，恐怕，你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剩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