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其实心里明白，李唐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天下世家听的。
李唐在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告诉所有人：我，有能力决定这张龙椅的归属。你们这些世家，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同时，这也是在逼他李纯表态。
是选择与腐朽的世家继续同流合污，眼睁睁看着大唐这艘破船慢慢沉没？还是选择与强势崛起的西北王合作，用雷霆手段，为大唐刮骨疗毒，换一个朗朗乾坤？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题。
但对李纯而言，在另一个消息传来之后，这道题的答案，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模糊。
他转身走回御案，并没有去看那封韩愈口中的“奏疏”，而是从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面约莫巴掌大小，通体由琉璃制成，光滑如镜的“宝镜”。镜面漆黑，却又深邃无比，仿佛蕴含着星辰宇宙。
这，正是李唐派人送给他的，独一无二的通讯器。
李纯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在“宝镜”的特定位置，轻轻一点。
嗡——
一声轻微的震动，漆黑的镜面瞬间亮起，浮现出无数流光溢彩的符文，最终汇聚成一幅清晰的画面。
很快，画面中，出现了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
正是西北王，李唐。
画面里的李唐，似乎正坐在一间书房里。
他身后，是一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闻所未闻的书籍。他穿着一身舒适简洁的白色衣衫，神态轻松，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早已料到李纯会联系他。
“陛下，深夜召见，不知有何要事？”
李唐的声音通过“宝镜”传来，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李纯凝视着画面中那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整洁的环境，柔和的光线，以及李唐身上那股超然于世的气度，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李唐。”
李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听不出喜怒，缓缓说道：“你的那位侧妃，今天在长安，可是给朕送了一份大礼啊。”
李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笑道：
“文菁那丫头太年轻，性子急了些，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不过，她的心是好的，也是为了我大唐江山社稷着想。”
这种不痛不痒的“道歉”，李纯直接选择了无视。
他开门见山，双目如电，直刺画面中的李唐。
“闲话休提。朕问你，王涯的人，不久前来见过朕，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李唐眉毛一挑，饶有兴致地问道：“哦？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
李纯一字一顿，死死地盯着李唐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语气郑重之极地说道：
“你手中，有一种能强化人体机能，甚至延年益寿的……秘药。”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李纯看到，画面中的李唐，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一种古井无波的深邃。
他没有否认。
“不错。”李唐坦然承认。
李纯的心脏，猛地一跳！
虽然早已有了猜测，但当亲耳听到李唐承认时，他依然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渴望！
延年益寿！
自古以来，多少帝王将相，为了这四个字，求仙问道，炼丹服药，最终都化作一抔黄土。
而现在，这个虚无缥缈的梦想，竟然有了实现的可能！
“既然有。”李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为何不献给朕？！”
这句质问，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不容置疑。
李唐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缓缓开口道：“陛下，您以为那是什么？是街边的大力丸，还是方士炼制的金石丹药？”
“此药，名为‘基因优化液’，霸道无比。以陛下如今的龙体，恕我直言，根本承受不住。”
“陛下常年为国事操劳，心力交瘁，这本是明君之相。但早年为求速效，恐怕也服用过不少方士进献的丹药吧？
那些金石之物，早已在您体内积聚了大量毒素，五脏六腑看似无碍，实则已是千疮百孔，如同一个布满裂纹的瓷器。”
李唐的话，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剖开了李纯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作为皇帝，他确实服用过许多所谓的“仙丹”，身体早已外强中干，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向一个满是裂纹的瓷器里，注入滚烫的岩浆，结果会如何？”李唐反问道。
李纯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那……那你之前送来的那些药剂……”
“那是第一疗程。”
李唐一本正经解释道：
“名为‘固本培元液’。其作用，并非增强，而是修复。是先将您体内积聚的丹毒、杂质缓缓排出，同时修复您受损的五脏六腑。
简单来说，就是先将您这个布满裂纹的瓷器，修补得完好如初，甚至比原来更加坚固。”
“只有当您的身体，这具‘宝器’，被调理到最佳状态时，才能进行第二疗程，也就是服用那‘基因优化液’，进行脱胎换骨般的强化。否则，虚不受补，灵药，亦是穿肠毒药！”
这番话，合情合理，逻辑缜密，将现代医学的“调理-治疗-强化”三步曲，用李纯能够理解的“清源固本-洗髓伐脉”的道家概念完美地包装了起来。
李纯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沉默了片刻，呼吸渐渐平复，但眼中那股灼热的渴望，却愈发浓烈。
他追问道：“那……这秘药，可得长生否？”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李唐闻言，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陛下，世上并无绝对的长生不老。我能提供的，是一种更高质量的生命形态。”
“基因优化液，配合我西北独有的‘锻体三十六式’，可以极大地激发人体潜能，让人的身体机能，恢复到最巅峰，最完美的状态，并长久地维持下去。百病不侵，精力充沛，寿元……自然也会远超常人。”
“但这并非一蹴而就。”
李唐话锋一转，正色说道：
“药剂，只是提供了改造身体的‘原料’，而‘锻体三十六式’，才是真正锻造身体的‘锤炼之法’。二者缺一不可。唯有持之以恒地修炼，才能不断突破人体极限，达到延年益寿的至高境界。”
他半真半假地解释着。
基因优化液确实能延寿，但远达不到永生。而所谓的“锻体三十六式”，其实就是一套经过科学编排的，最高效的体能与核心力量训练法。
将其与神秘的“秘药”绑定，既能增加其神秘感和价值，又能督促李纯坚持锻炼，改善身体，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
李唐最后补充说道：
“配置这种秘药，所需的主药，乃是昆仑山巅、天山之池中才能寻获的几种天材地宝，采摘极为不易，更有异兽守护。因此，药剂的产出极为有限，目前很难做到长期、大量的供应。”
这个理由，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他不能像供应粮食一样，源源不断地提供药剂，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纯听着李唐的描述，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幅画面：自己服下神药，修炼神功，重返青春，君临天下数百年，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王朝！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看着画面中平静的李唐，忽然冷笑一声。
“好一个天材地宝，好一个异兽守护。李唐，你可知，若不是王涯他们派人向朕透露这个消息，朕恐怕至今还被你蒙在鼓里！”
“他们想借朕的手，来试探你的底牌，甚至想挑起朕与你之间的猜忌与争斗。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李纯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李唐，说出了让整个棋局彻底逆转的话。
“但他们，终究是算错了一件事。”
李唐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何事？”
李纯的嘴角，勾起一抹属于帝王的，掌控一切的弧度。
“他们以为，在江山社稷和长生不老之间，朕会选择前者。”
“但朕现在告诉你，朕……全都要！”
“王景的案子，朕会给你一个交代。山东世族这些国之蛀虫，朕也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但是，李唐……”
李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交易的口吻，沉声说道：
“朕要你的药，要你那‘锻体三十六式’！朕要看到效果！只要你能让朕满意，这大唐之内，除了朕这张龙椅，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李唐看着画面中，那个终于撕下所有伪装，露出最原始欲望的帝王，缓缓地笑了。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王涯他们自作聪明地抛出一个诱饵，想要离间帝王与权臣。
却不想，这个诱饵，对于一个渴望生命与权力的帝王来说，是如此的致命。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给李纯递刀，让他去对付李唐。
殊不知，他们只是在提醒李纯，与李唐的价值相比，他们这些所谓的世家门阀，是何等的……一文不值！
“他们，确实是算错了。”
李唐轻声附和道，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嘲。
“他们以为这是在给陛下您递刀子，殊不知，他们只是在提醒陛下，究竟谁，才能真正巩固李家的天下。”
“以及，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