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文远远地看到王兴汉他们仨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马上招呼身边的人，伸着双手朝前招手。
陈德欢、陈工、胡用、黄明山、杨超、谭富贵他们一群人赶紧把手里的烟给扔了，全都从田坎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根。
“王书记，耀祖哥。”他们齐声跟王兴汉和王耀祖打招呼，却独独地没跟钱世豪打招呼。
况福清马上冲过来，“钱主任。”
钱世豪点点头，然后跟王耀祖说，“耀祖，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弄，下午下班之前，我好赶回去，把鱼分了。”
“要不然不新鲜，大家吃着也不安逸。”
王耀祖立马招呼一声，“起网！”
陈德欢他们几个就在这父老乡亲的面前跳进冰冷的水里。
把整张网箱系上绳子，整个网箱就这么，被众人往边上拖动。
就在那一刻，平静的塘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大条大条的鱼朝上高高跃起。
五六斤一条条的大家伙，时不时地会惹来村民的惊叫声，有人大笑，有人拍手。
王兴汉在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最外围，和刚到不久的姚兰溪站在一起。
姚兰溪的表情有点嫌弃，不过也没有远离王兴汉的打算。
今天这热闹的场面，让她不自觉地把河庙嘴和之前做了个比较。
其实热闹是其次的。
最关键的是这些村民脸上的表情。
以前她来河庙嘴，看到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那都是死气沉沉的。
可是看看现在，绿水青山黄金甲，人人脸上笑如花。
从眼神到气势，这是由内而外的变化。
他们有了渴望幸福生活的眼神，有了致富的实际行动。
最关键的是，你能在他们的脸上看到欲望。
他们为什么会围观，不是因为他们爱凑这个热闹。
而是有了欲望，有了学习，争夺的欲望。
这都是姚兰溪清晰能够感受到的东西。
不光姚兰溪看到了，老书记也看到了。
带着学生前来的卢向前和杨恒他们都看到了。
卢向前也不得不感叹，王书记说得没有错，欲望才是第一生产力呢！
姚兰溪本来想跟王兴汉说两句话的。
侧脸看到王兴汉赵定自若，似乎对眼前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感情的样子。
姚兰溪到嘴边的话，也不想再说了，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做，看起来却像是在翘尾巴一样。
更何况，就算是工作，姚兰溪也不可能不参杂一丁点的私人感情进去。
她还在生王兴汉的气呢！
哼……姚兰溪心里轻轻地哼一声，连看都不想看王兴汉了。
大队上围观的这些社员们看着那一条条跃出水面的鱼，有人露出姨父般的笑。
有的面色阴沉。
还有人在猜这些鱼的大小。
“怕是七八斤一条条的哦！”
“不可能，最多三四斤！”
当然也有人开始背菜谱了，“这鱼宰成一坨一坨的，随便红烧一下，味道应该都很好的。”
“不得行，这么喂出来的，腥味重，要用豆瓣，还要加白酒，才能把腥味除了。”
“用酸菜，用酸菜！”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整网的鱼出了水面，在一阵惊呼声当中，那张网子就像随时都要爆掉一样。
叫得最欢的就是那些小学生了，他们一边拍手一边叫好。
可以预见的时候，三年级以上的小学生写出来的模版都差球不多。
春游全写收网捕渔，同样的句式，同样的形容词……
鱼在过称之后，就大筐大筐地装进充了氧的罐车里。
很快就把四辆货车装满。
看到这丰收的场面，小孩子很开心，可是大人却以咬牙切齿的居多，他们在后悔，为什么自己就不知道养一亩水面的鱼呢？
这么好卖，这么好养……
最后却便宜了王家。
肯定是因为王谷是支书吧？
肯定是因为王兴汉是镇上的副书记吧？
可是这两条理由都是站不在住脚的。
因为河庙嘴的六口塘面，有接近六十多亩。
而王耀祖也只是承包了其中的一亩水面。
剩下的五十多亩明明就没有人承包，为什么他们不去呢？
机会就摆在那里的。
可是呢，他们死活都不愿去承认自己的短板，把人家能发家致富全都归功于王谷和王兴汉两代为官的原因。
其实这种情况就算放在三十年之后也是常见的。
俗称：我上我也行。
当然后来为了把这些在权力和钱财上获得一定成绩的人贬低得一文不值，又为了衬托出自己的公平公正，他们会把句式变成：你爸要是和他爸一样，你比他还厉害。
看上去在夸别人，其实也只是变向拉踩，通过贬低别人来得到短暂的快感。
当他们无法用“堰塘包给我，我挣得比他还多”的句式时，他们就要考虑一下从别的地方来对王耀祖进行贬低。
比如“这鱼死吉儿难吃，特么的居然有人买。”
“这种鱼一年能长这么大，哪有什么鱼味？”
“一点营养都没得。”
“听说这种鱼连刺都不长，这就像人不长骨头，你们说健康不健康？”
“王耀祖他婆娘是农科院搞研究的。”
“肯定是通过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把鱼喂大的，这种搞不好就要把人给吃死。”
这些小话呢，就在小范围里传播着。
最后，他们就得出了两个结论：一，狗都不吃。
二，这鱼不值钱。
然而网底还剩了一些的时候，王耀祖突然大声说，“剩下这些鱼，就我们大队的分了，今天中午集体吃鱼！”
哼，狗都不吃……有人很有骨气地嘀咕了一句之后，身边已经有人扑了出去，去网子里抢鱼。
开始还拉不下脸的人，看到别人都在抢，他也一下子扑了上去。
于是就听到他们在笑，“你不是说狗都不吃？”
“老子又不是狗，肯定要吃。”
“你不是说没营养啊？”
“哪管它营不营养，吃饮为原则。”
“抢哦……”
这么看起来，一群人当中，最有骨气的，就是赖青山了吧。
他从头到尾都盯着王耀祖，只想看王耀祖收了多少钱。
也不光是赖青山。
其实姚兰溪也把注意力放在王耀祖的身上。
钱世豪从吉普车上提了个布袋子下来。
往王耀祖的面前一扔， “我说直接给你划账，你说你要收现金。”
“耀祖，财不露白，你晓得不？”
王耀祖朝那边的王兴汉笑了笑，“不露白财，挣来有啥意思？”
“老子不但要让河庙嘴的人看到，还要让平桥镇，三川县都看到……”
“未来，益州省，都给老子看过来……”
王耀祖二话不说，把一口袋的钞票哗哗哗地倒在了路上……
那花花绿绿钞票出现时……
所有的人，不管是镇上大队上的干部……
还是抢鱼的村民……
他们的眼珠子再也挪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