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快十一点的时候，河庙嘴大队部开个会。
供销社里，童江他婆娘都能听到从大队部里传出来童江骂人的声音。
曰爹骂娘的话是一句接着一句。
大队部里烟雾缭绕。
治保主任皮笑肉不笑，好像不是在骂他。
妇女主任翻嘴皮，也是事不关己。
杨凡这个兼着团支书的老书试图当个和事佬。
可是看看王兴汉这个大队支书都没吭声，哪轮到他发言。
童江拍桌子大叫，“我曰尼的瘟，我是挖了他屋头的祖坟？”
“大队上就这点批事，还拿到外面去说。”
“我看他真的是不想让我们大队过上一天好日子。”
“曰特的妈有啥事能不能桌面上直接冲着老子来。”
“我晓得，有的人，就是看不得我管钱。”
“可是那个钱是公家的，一分一文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你们还以为它进到了我的腰包？”
“坏了老子的名声，对你们一个个的有啥子好处？”
这个时候，王兴汉突然敲了敲桌子，“童主任！”
“差不多就行了。”
“李家贵书记说你和赖青山不干不净，那是他的问题。”
“也不是我们的干部说的。”
“你虽然有委屈，但是也不能抓着我们自己的干部撒气。”
王兴汉把事情的起因一句话就讲了清楚。
等于是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治保主任带头发起冲锋，开始骂李家贵。
反复给童江加深李家贵挑拨河庙嘴与镇里关系的印象。
这是王兴汉埋下的伏笔。
童江的脾气撒了。
与大队干部的矛盾更深。
王兴汉的目的达到，散肥，散肥，肥切了，肥切了，肥切吃肥锅肉了……
一路踩着鹅卵石的路面一路走到自家门前的叉路口。
鹅卵石铺满的机耕道翻过了丫口，再朝下面看了看，它蜿蜒去了远方……
这条泥巴路，以后不再会有稀泥。
下雨天也不会找不到地方下脚了。
但是这条路还差了点东西。
河庙嘴如今缺乏的是致富的手段，也就是说本地的资源是有限的。
这个问题在短时间内无法改变。
那么，王兴汉就不得不在已有的资源上做些文章。
当你解决不了问题？怎么办？
改变问题！
赖青山蹲在他家门前高高的屋脊院坝边啃煮熟的玉米，看到王兴汉的时候，就笑眯眯地从院坝上跳下来。
“王书记，这条路修得还可以哇？”赖青山嗓门很大。
在为自己邀功。
其实赖青山比许多人都要聪明，脑子也转得快。
但是这类人都有一个通病，因为我聪明，我就可以凌驾于任何没我聪明的人的头上。
那么换言之，如果有比赖青山还聪明的人，是不是可以凌驾于他的头上？
他会用他的拳头教你做人。
要是他不敢动拳头，他就会去上面撒泼打滚，大呼“不公平”。
赖青山邀完功了，就压低了声音，“王书记，听说学校以后也要翻修，以现在的速度，有点慢。”
“你看，要不然，把这工程都交给我来干算了。”
邀完功马上就要好处，王兴汉打断道，“这条路，还差一点没完工。”
赖青山问，“差啥？”
王兴汉说，“这路面，还差几个字。”
路上写字？你闯你妈个鬼哟……赖青山心里骂，嘴上也不好多说啥。
王兴汉说，“算了，最后几个字，我亲自来搞。”
赖青山他婆娘端着一个大斗碗，里面放了几根玉米棒子，走到他们身边。
赖青山挤出点笑容来，“王书记，你看，学校……”
王兴汉打断赖青山，“大队上这些活路，都是童主任在抓，有啥问题，你找他就是。”
赖青山的笑容慢慢的就消失了，他婆娘把斗碗递王兴汉面前，“书记，煮了几根包谷，你端回去给大爷大娘吃嘛！”
赖青山伸手拦着，再把他婆娘往后一推搡，“王书记吃香的喝辣的！”
“会吃你这个下贱东西给的包谷。”
“你给老子还不爬回去，莫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种骂人的方式，如果放在城里的几十年后，许多人的反应很直观。
这个男人有病，对老婆好凶。
但是在当下的农村，所有人的反应都一样，他们知道赖青山在骂王兴汉。
这就是典型的指桑骂槐。
学校的翻修工程明明王兴汉一言可决的事情，还需要去跟童江商量。
王兴汉的推脱，是赖青山恼羞居怒的根本原因。
也是之前所讲过的，当然有人的智商凌驾于赖青山的头上时，他会恼羞成怒，干出许多出格的事情，比如动手或骂街。
前一秒还腆着个逼脸要好处，后一秒没达到自己的目的说翻脸就翻脸。
上上下下五六户人家都有人走出来，看到赖青山在骂王兴汉。
可是王兴汉的表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不但不跟赖青山计较，还要鼓励他的这种行为。
要让他觉得自己天下无故。
赖青山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急匆匆去找童江。
这一次，赖青山开门见山，“老辈子，学校的活交给我来做。”
童江也拒绝得很干脆，“不行，大队有人盯到你跟我的事情。”
“今早开会， 小古井的李家贵那个狗曰的当着我的面给胡镇长打小报告。”
“说你是靠撒泼打滚要的工程，阴阳怪气说我们在里面搞钱。”
“胡镇长当时就不高兴了。”
“我原本请他撮馆子，他都没去。”
“先歇一阵子。”
“以后有合适的再说。”
赖青山的脸色就随着童江的陈述越来越难看，冲出堂屋，捡了一块鹅卵石，走出大队机耕道左转，顺着乡镇路朝小古井狂奔。
“曰尼的妈，老子来给你好生放一下血！”
夜幕将临。
老妈在炒菜，王兴汉在灶眼前满脸期待。
西瓜也坐在灶眼前， 他居然跟王兴汉一样，也在期待着什么。
夹柴的铁夹子，把灶眼里的嫩玉米夹出来。
整根玉米棒子上的嫩玉米已经被烧烤成焦糊状，但却很香。
王兴汉馋这一口已经很长时间了。
老书记从堂屋里跑进灶屋里喊，“赖青山闹起来了。”
“他在闹啥子？”
王兴汉却是一脸笑容，表示很淡定。
过了几分钟，老大盘着石头回来了，喘着粗气地喊，“赖青山把李家贵的儿子给打了。”
啊？老书记双目放空，想起前阵子老二的话。
正在一句一句地应验着。
他看到了一眼老二。
老二正在训狗。
“坐！”
“握手！”
“叫！”
“汪！”西瓜狗叫一声。
王兴汉从玉米棒子上抠下一粒焦黄的玉米扔给西瓜，“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