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祖没有犯罪。
陈德欢不是从犯。
不用去劳改。
陈德欢再也不用担心梁秀云改嫁的事。
他激动地看着副驾上的耀祖哥笑，左右手各扶一个前排座位，在中间探头探脑的，很激动。
他越来越佩服耀祖哥哥了。
对市里这么熟，居然都认识公安，看这个公安的官当得应该不小。
陈德欢判断官大官小的标准就是根据金色杠和金色星的多少。
反正他在乡下没有见过二毛二，那就是牛逼。
开车的警官叫罗顺，顺园路派出所的副所长。
他虽然在开车，但是看右边后视镜和反光镜的时候，也会打量王耀祖和陈德欢。
王耀祖并不是内向，而是沉稳。
骨子里的谨慎被他温和的笑所掩盖。
这人做事太有条理了。
对周围的环境保持着足够高的警戒。
这可能跟他昨晚讲的战场有着直接的关系。
比如：刚进越南的时候，其实伤亡有些大，对战场局面不清楚，抓瞎。
又比如：打到河内再回撤的时候，低估了越南百姓的恨意，于是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而王耀祖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保持着对周边局面带着怀疑和审视的态度。
但好在，他总给人很客气，很温和，把这些习惯特点都给掩盖了。
那么罗顺是怎么发现的呢？
一个身上装着钱的人，不愿意住旅馆，而是选择蹲派出所围墙外保平安的男人，就已经足够说明情况。
相比较起来，陈德欢就太憨了。
对外界没有什么界心，害怕、高兴、激动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幸亏，王耀祖待他不错，把旅馆的床给他睡。
要是陈德欢知道罗顺的想法，他肯定还会补一句，“不止呢，耀祖哥哥还把牛肉都给我吃呢……对了对了，我媳妇儿都是耀祖哥哥求他弟弟帮我娶到的。”
前一秒很兴奋的陈德欢，马上又闭上了嘴，这里始终是警车，兴奋劲过了，还是有了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的感受。
好在王耀祖这时给开车的罗顺和后排的陈德欢散了烟。
男人就是这样，突然没人说话了，拿出烟来散一圈，端起杯子来打一桩，话题很快又回来了。
罗顺把车开到了介绍信上写的地址。
“河西水产种苗养殖基地。”
守大门的一看警车来了，推着大铁门，赶紧把车往里面迎。
厂区的空地是平整的水泥地。
一整块水泥地和一整块水泥地的拼接处有倔强的青草长得很旺盛。
厂区有几排平房，最外面一层平房上，涂料掉色，像是水粉晕染，层次分明，看起来又丑又脏。
有个穿料子衬衣和改良太子裤的男人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陈德欢觉得来人很热情，像接待客人。
罗顺连车都没下，朝王耀祖扬扬下巴，“所里的电话我留你了。”
“以后来涪州，有事打电话。”
扔下一句话，罗顺的警车在空地上转了一圈，出了大门……
衬衣男人脸上的热情与紧张这才消失了一些，他再把注意力放在王耀祖和陈德欢的身上。
王耀祖身上的陆军迷彩很显眼，也很精神。
陈德欢刚才还在兴头上，警车一走，他就想朝王耀祖的身后躲。
“你们是……”
王耀祖说动伸手问好的同时将介绍信递了过去。
男人打开介绍信一看，神色轻松起来，笑着领两人进去，路上顺便自我介绍。
“我叫赵春林，是这个厂的老板。”
“你们有亲戚在省农科院啊？”
王耀祖摇头笑笑，“没有没有，镇里的领导要搞脱贫致富。”
“总要找些典型出来，带动大家的积极性。”
“领导去省农科院求来的。”
“我们还指着这封介绍信能摸索出一条路子来呢！”
王耀祖和这个赵春林说的什么省农科院是个什么鬼，陈德欢根本就不知道。
但是他假装能听懂，露着牙嘿嘿的笑。
王耀祖从陈德欢的怀里把包拿过来，进了办公室就把一包东西塞进男人的手里。
男人连忙摆手，“不用，真的不用，你整这么客气做什么？”
王耀祖说，“乡下没什么好东西，林子里摘点蘑菇，素炒，炖鸡都可以。”
“城里也买不到这种东西。”
“赵哥要是喜欢，以后我经常送些过来。”
这东西放在现在也确实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但是城里没有也是真的没有。
赵春林也就收下了，立马说，“你要八千尾江团。”
“现在江团苗正好五六公分长。”
“农科院开了介绍信的，你等一下，我让财务室那边算一下价格。”
赵春林没有去财务室，去了空地上，守门的大爷先在看外边的路，再朝里面看到赵春林，便跟他点了点头。
开车转一圈出去的罗顺没走，而是把车停路边尿了泡尿。
站在车尾点支烟，默默地抽着。
本是萍水相逢，顺手帮一把，小事。
可是再一想，农村出来的，攒些钱也不容易，能多帮一点就再多帮一点。
看看身上的绿皮制服，人民警察为人民，工作当中可以更具体一点。
他不用去打招呼，往这里一站，人、车、制服，就能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赵春林在接到信号后返回办公室。
手里有了票据，有了每个阶段的具体喂养方式。
他并没带王耀祖去看了看江团的苗。
只在外面给他指了指里面大大小小十几个池子。
主要是进去还要换衣服消毒，太麻烦。
赵春林还顺带普及知识，“如果是土塘子，下面的泥可能要清一下子。”
“打氧泵这些，你也是要搞的。”
“养得少无所谓，如果大面积的养，没有专业设备，事情很麻烦。”
后来，赵春林只象征性地收了二百块的定金。
赵春林说，“送鱼苗前，我们会有人先过来探探路，看好了地方……”
“顺便跟你们说一下，下苗需要准备的东西。”
“把这些都提前准备好。”
“到时候就会有车把鱼苗给拉过来。”
王耀祖完全能理解赵春林老江湖的行为。
地方不熟，送货的风险其实很大。
提前探路，也看风土人情。
但凡有个什么不对劲的，就算送货的话，可能都会让王耀祖自己找司机，货车给押金就行了。
这些经验都是吃了大亏一点点总结出来的。
从厂里出来的时候，陈德欢还在肉痛，“耀祖哥哥，两百块就这么给出去了？”
不然呢？
陈德欢一步三回头。
再转过来的时候，发现外边的水泥路上停着警车。
那不是罗警官的车吗？
这一次陈德欢跑得比王耀祖快多了，他跑到罗顺的面前，“罗大哥，你在等我们哇？”
罗顺点点头，“是的，抓你去劳改。”
“我才不信呢！”陈德欢开门跳上车，眼神清澈又愚蠢。
王耀祖给罗顺散支烟，心有感激，但无从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