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没有？公司好像招了个cto。”做隔壁的项目总监有天突然站起来对我小声问道。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没听说呀？”我很震惊，空悬了这么久的职位终于有人了？
“上周来的，但是听说没有正式入职。不知道什么原因。诶，你消息不是一向灵通的吗？”
“没听说呢。”看来我喜欢八卦很多人都知道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和总经理他们开会，看到一个生人。然后总经理说了一句，他是新来的cto。但是那个人却说自己还没入职，让大家先不要声张。”
“这么神秘？他啥背景呀？”能让总经理看上的人一般都不简单。
“听说从华为出来的吧。毕业后一直在华为。”
“那不和你一样吗？为啥要出来？”项目总监也是一毕业就进的华为，好多年前被外派在南非国家做项目。孩子大了想回国，加上年龄也大了，但是华为不肯安排，只好辞职。
“不知道，不过听说他在华为只是个部门经理，cto这个职位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吧。但是奇怪的事，有人查过他在华为还没离职呢。看他那样好像也还没定是否入职我们公司，挺神秘的。”
“你才是真灵通呢，这么多八卦消息都知道！”
“呵呵，也不是。这个职位那么高，而且空悬那么久，公司又那么多华为的同事，难免会扒拉扒拉底细啦。”
有人过来找项目总监，他走开了。我想了想，同事I应该知道吧，问问他去。
“你知道公司来了个cto吗？”
“知道。华为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跟着主任去和他聊了聊。你们院长和w总（架构师）也去了呀。”
“好吧。”原来他们已经开过见面会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看来级别不够吧。
“还不一定的事情呢，听他自己的意思，是被人引荐过来的，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真的入职。不过总经理挺看好他的。”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总经理见过的人也不少吧。”大家都知道刚成立没多久的那个部门负责人以前可是本地大企业智能板块的二把手呢！他一直想做cto，可是一年多了都没成功。他也是总经理招来的呀。
“我感觉没啥特别的。不知道总经理怎么想的，可能看中他背后的华为资源吧。”
“华为有什么值得公司抱大腿的地方吗？”我刚也问了问华为的同事，都说没听过这个人。他们帮在华为内网搜索了下，确实是个部门经理。一下子做上市公司的cto，这个跨度有点大吧。
“你不知道吧，我们公司现在全方面抱华为大腿呀！尤其是自动驾驶这块。”他们部门主导这块业务，他对这块比较清楚。“还有我们那些政府项目，基本都是华为总牵头，设备呀开发技术那些都换成国产的，华为占大头呀！”
“可是他在华只是个部门经理呢？！以前S总在业界那么有名，还是cEo呢！”
“部门经理可以了，他在华为年薪至少三百万以上。更高级别的人不会来，我们公司也请不起呀！”
“哎，好吧。为了攀上华为，可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呀！”
“别想那么多，他应该和你没啥交集的。毕竟是cto。”
“也许吧，别找我麻烦最好。”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管着测试和运维，就算不怎么受重视，时间早晚而已，总会找我，改革点啥的。
然而第二天，院长就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副院长也在。“xx项目的AI部分又被投诉了，总经理让我们明天给他做个汇报。”
那个项目是我们公司做的第一个集大成的项目。只是公司不是第一级承建单位，我们公司的名字在这个项目的宣传中都被淡化了。当初把交警项目转手给我的G总口里“上亿”的项目就是指它。这个项目立意非常的高大上，还需要完成几个国家级的课题和论文。还是个标杆性项目，做好了后续还有一系列的项目。这个项目公司也是高度重视，投入了不少优秀的人才。项目后期，因为部门里负责此项目的副院长被指派去负责了另一个大项目，我临时受命深度参与了后期的工作，因此结识了几位非常优秀的非It同事，亲眼见识了那些传闻中的各种猫腻。
听说当初写项目策划书时，他们不但把以前做过的全写了进去，连还在脑子里，嘴巴上的功能都凑上去，拼成了一个庞大的，看上去勉强对得上合同价格的系统。然而公司各种资源有限，又舍不得投入，不少功能都做的不尽人意，马虎交差了事。AI部分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2020年前后人工智能呈现井喷式发展，市场上不少公司都投入大量资源开发人工智能相关业务。作为深圳交通行业的排头兵，公司也意识到要将人工智能和交通行业相结合，入股了一家小型的初创AI公司专门负责此部分的研发工作。我们部门是软件平台的负责部门，因此有任何问题大家都会先找我们部门。虽然我们测试组早就发现了AI结果不准确的问题，但是毕竟不是一个部门，人家还是独立公司的总经理，和我们院长的地位都不相上下，根本不理睬不修复我们发现的问题，完全只按他们自己的计划来。院长和专门负责此项目的副院长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为什么要汇报？出什么事情了吗？”虽然都知道AI部分有问题，但是本来项目已经验收半年多了，大家还以为万事大吉了。
“有人觉得AI数据不准确了，还有些人觉得我们没有把AI功能做到当初策划和他们期望的样子。”副院长回答道。
“AI数据不准这个我们早就反应过，领导们都不发话解决，我没法推动呀！”
院长和副院长苦笑了下，没有回答。
“他们想做成什么样子？我看策划和合同上也没写什么特别的东西呀。”
“领导的要求当然更高了，但不好明写在这些文件上的。会议上说过很多次。”
哦，那些大人物们的会议我当然没资格参加。
“L总（AI公司的总经理）在吗？”
“他在的，他清楚的很。”
“那让他们去汇报不就可以了，为什么找我们呀！”
“我们是平台负责部门，负责所有功能的验收。你这边负责整个平台的测试。所以让我们汇报。”
有道理，但是回顾之前我曾经做的努力和警告，又觉得很无语。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你们先再把AI功能清单上的所有功能再测试一遍，挑几个大中小型的路口和路段，把结果整理出来给x院（副院长）。”
“xx（副院长），你把材料汇总梳理下，做个项目总体的汇报。”
第二天，我们三个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总经理旁边有个我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我想应该就是即将任职的cto吧。个子不高，微胖，虽然戴着眼镜，但是能感受到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许其他人都见过他吧，总经理并没有介绍他。他应该也是第一次见我，打量了我一会。
按照计划副院长汇报完，我接着把测试相关信息尤其是测试结果汇报完。因为AI公司根本没安排人修复问题，只是按照他们自己的计划对算法进行升级迭代，虽然比起几个月前有进步，但是准确率也就80%上下，远远达不到期望的95%以上。
总经理听完汇报后，火冒三丈，但是并不是对着也在场的AI公司总经理发，而是对着我们三个发火。最后还对着我说：“你不是测试专家吗？这些问题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到现在才说。”
我当场就要石化了，我早就发过多少报告给你们这些大佬了！而且生产部门负责人就在这里呢，不指责他，来指责我测试部门？虽然你和我们院长不对付大家都多少知道些，但不至于表现的这么明目张胆吧！
虽然我知道即便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是我还是很不服气地说了：“我们每次测试都会测试AI准确率，而且之前在每次的报告都提过这个问题，缺陷库里至今还有一堆的AI问题没人改。”
“是的，我们早就发现了这些问题，但是没人重视呀，我也很难推动。”院长赶紧补充。
一直没说话只看戏的AI公司总经理终于说话了：“这个情况他们确实反馈过，但是我们这边还有其他项目也在交付，而且又没有影响验收，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安排修复了。”
总经理还在骂骂咧咧的，大家也很乖地不吭声，让他把气出完。最后总经理看没人回应了，转头和那位cto说：“这个事情你后面跟进下，尽快把AI准确率搞上去吧。”然后就走出了办公室。其他参会的人也接着都离开了，包括AI公司总经理，也像没事人一样离开了，只剩下cto和我们三个。
“L总，这个事情我们只是个“中间商”。刚才你也看到了，太难了。”院长开始诉苦了。
“去我办公室吧。”总经理办公室就在会议室隔壁，这边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这个事情其实不复杂，你们确实不是问题的关键。”换了办公室，他开始安抚院长。他倒是看出来了，总经理无非就是借机会打压我们部门罢了，尤其是不听他话的院长。
“是呀，还是L总在行，一下子就明白了。”院长听到他这么说，赶紧顺着杆子也吹捧他。
“我会单独找下xx（AI公司总经理），让他们抓紧修复问题。”
“我们早就让他们改问题，他们总是拖着不改。”刚被批评觉得受了委屈的我插了一嘴。
“你不要苦着脸和我哭诉，这事情你就是有责任。”
我愣住了，还以为他新人入职，会温和对待所有人，落个好名声。刚对院长都那么好，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哪里得罪他了吗？我这是第一次见他呀，我百思不得其解。
院长和副院长一时也傻眼了，看到我难受的样子，赶紧说：“鹰总负责测试还是很尽责的。这事情太复杂了，她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了。”
“你们也好好和xx（AI公司总经理）沟通下，一起出个工作计划来。”听到院长他们这么说，没有再说我了。
后来他们还继续聊着点其他的事情，然而我却一点都没听进去，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会对我说那样的话呢？我入职快三年了，可能也因为是女性，很少有人这样说我。后来怎么结束的，怎么出办公室的我都不太记得，就在想：他肯定很讨厌我，这样的话我以后怎么和他共事呀？
接下来的几天，我按照计划每天安排测试，写汇总报告发给所有的高层大佬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之前交警项目就差点被总经理开掉，我想这次再出错估计要走人了吧，领导们总要有个人承担责任吧。
cto在头两天里对我的报告也是挑出了很多毛病。我也明白他对我没好感，干脆不争辩，要我怎么做就怎么做。而总经理也就关心了几天，看到情况逐渐在好转，他的气也撒了，就没有过问了。这位cto也一样，见风使舵，慢慢地也不管了。最后即便AI准确率离95%还有距离，也还是不了了之了。
总经理召开会议的一个星期后，我们部门唯一的那个博士提交辞职申请了。这么多年接触下来，那个博士人很不错，学术能力也挺强，组织能力也还不错，大家都想挽留他。但是听说了他在公司的苦闷，家庭的负担和下家单位的美好时，又为他即将如愿感到高兴。
快下班的时候，院长突然找到我们几个同事说：“L总（cto）想和我们部门的技术骨干们聊聊天。你们吃完饭，7点上他办公室去。”
等到7点，大家上楼到他的办公室去。结果没人，问了外面的人事，才知道他还在开会，让我们在办公室等他。半个多小时后，他才匆匆到来。
“不好意思了，开个会到现在。我还没吃饭，我边吃点饼干边和你们聊。”
“L总辛苦了，没吃饭，这么晚还要和我们谈心。”博士情商很高，会说话。我因为之前他那么对我，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今天过来纯粹凑数来听听。
“你就是xx吧？听说你今天提离职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博士。
接下来出现了奇怪的一幕，虽然叫了五位同事上去，说和大家谈心。但不知道是我们院长理解错他传达的意思，还是他临时对博士充满兴趣了，他全程只和博士说话，只是偶尔在说话的间隙望一望我们。大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既来之则安之，耐着性子听他们交谈。结果快到九点了，他们还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有个男同事说：“我出去上个厕所。”然后cto恍然大悟似得才看了看手表，说道：“这么晚了？！”
转头他还是对着那个博士说：“你说的那些问题我记下来了。我还是希望你留下，你相信我，给我三个月，那些问题我都能解决。”然后再对着我们说：“谢谢大家来谈心。今天有点晚了，以后再和大家聊。”
我们几个听了，虽然心里只觉得无语，但没说什么，默默地走出他的办公室。下楼了，有人才说：“这是怎么回事呀！搞笑！”我也很无语，大家互相苦笑了下，匆匆下班了。
在路上，我回想起这糟心的一晚，实在不理解这cto为什么这么对我们！另外cto最后劝说那位博士的话，实在是令人感叹：这人怎会如此自信！有点担心博士会被cto的保证所打动而留下来。
好在博士还是坚持离职了。作为一起奋斗几年的同事虽然还是觉得惋惜，但是也为他清醒的头脑点赞。
他那时几乎对每个人都说：我积累的财富早已实现财富自由了，你们别急着叫我cto，我还没想好是否要离职华为入职你们公司！不少人背后说他“很装”。就这么扭扭捏捏20多天，他还是从华为离职正式入职了公司。大家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毕竟钱够了，就该谋个事业和名声了吧！常人都会这么想吧，我们公司平台还是不错的，说不定他就此上一个台阶了。
公司官宣发文后，大家都在看他的简历。如以前同事所说，毕业就入职，从普通工程师一直干到部门经理。不过慢慢地，小道消息说：以前和他共事过的华为人说，他是个“狠人”，非常具有“狼性”。在华为竞争那么激烈的地方，获得过几次公司级别的荣誉。
因为自己以前没有和华为出身的管理者共事过，对“狠”和“狼性”没有清晰的认识。只是那几次的接触，能感觉到他对我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有些鄙夷。我自然也对他没有好感，尽量避免和他有更多的接触。
我那时想：虽然他是cto，管着我们部门，但我们之间毕竟隔着个院长，而且我也只负责不受重视的测试运维，怎么着也应该不会太针对我吧。根本没想过他以后会用各种恶心的手段对付我，甚至在我复发生病后用尽各种恶心的手段将我“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