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舅舅家的水果店，肖珏稳稳当当在门口停了车，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边的外公。
“爷爷！”
何琪抢先一步和外公打了招呼，外公咧嘴一笑，眼睛盯着何琪身后的肖珏。
“外公。”
肖珏也跟着走进了店里给外公打招呼，外公依旧是笑，却不说话。
肖珏刚想继续开口，舅舅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肖珏后，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见着侄子，何明满眼笑意：“小珏，又长高了啊，变成大小伙了。”
“嗯嗯。”
肖珏很喜欢这氛围，一种有家的感觉，即使这并不是他的家。
趁着这时候不忙，舅舅又拉着肖珏坐下，问长问短的说了很多话，肖珏都一一回答。
何琪则是坐在一边，趁着舅舅不注意，要么顺个葡萄，要么拿只小橘子。
“小琪，去后面把水果刀拿来，开个西瓜。”
何明当然注意到了女儿的小动作，平常他会讲两句，可今天侄子在这儿，他没有去说。
“噢！”
何琪开心极了，平常在家爸妈不准她多吃西瓜说会拉肚子，今天沾了肖珏的光，能吃个饱了。
“舅舅，我不用......”
肖珏的话才说一半，就注意到何琪这丫头哀求的眼神。
何明疑惑：“怎么了？”
肖珏咳嗽了一声，客气话也收了回去：“没...是挺渴了。”
何琪兴高采烈的去刀西瓜了，不一会儿就弄了个果盘上来，自己先伸手拿了两块。
舅舅还没来得及去拿，看看手机又来了单子，急匆匆的就又去了后面，外公也没闲着，跟着就一起去了。
何琪盯着盘里剩余的西瓜咽了下口水，紧张开口：“哥，你不吃了吗？”
肖珏摇摇头：“不吃了，你吃吧，不要吃太多，不然会不舒服的。”
“不会啦！”
何琪嘴上答应着，可一块接着一块根本停不下来，不一会儿还是把西瓜给扫了个干净。
正巧是她吃最后一块西瓜的时候，舅妈从外边回来了。
免不了一顿训斥：“小琪，又不听话！是不是把你哥的那份也吃了？”
何琪赶忙松开了手：“没呀，我就多吃了这一块的。”
注意到她求救的眼神，肖珏叹了口气，替何琪辩解：“舅妈，小琪没吃我那份，没事的。”
舅妈很了解肖珏的性格，这话并没有洗脱何琪的嫌疑：“小珏，你别太惯着她...你这丫头，到时候肚子疼别来喊妈。”
何琪讪讪一笑，她不怕爸爸和爷爷，但妈妈她是很怕的，话没说两句就躲到里面去了。
舅妈把手里的担子放在了边上，随手拉了个板凳坐下。
“小珏，你奶奶还好吗？”
“我奶？她怎么了？”肖珏疑惑。
“你不知道？你爷爷没和你讲？你奶奶糖尿病挺严重的。”
听到这儿，肖珏震惊不已。
他明白了为什么回家后，奶奶表现的会那么奇怪，说话也不那么连贯，笑的却比谁都高兴。
“我...我爷爷没跟我讲。”
舅妈叹了口气，无奈道：“也别怪你爷爷，他估计也是不想让你担心。可舅妈觉得，你也不小了，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的。”
肖珏无言，沉默片刻后点头。
“其实嘛...平常也还好，你奶奶糖尿病，血糖高啊，那胰岛素隔三差五打，也要一笔钱。”
舅妈嘴碎，说了就停不下来：“我家老爷子也是啊，你妈走了之后，他伤心呐，憋着憋着就出病了，脑梗做了手术，现在说不了话。人老了，谁身上没点病？都是憋出来的啊。”
“外公...他的病能治好吗？”肖珏犹豫道。
“治不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就是讲不了话。以前能讲话的时候，他不也总是垮个脸不讲话吗？一开口就跟吃了炸药似的，谁都看不惯。”
舅妈是直肠子，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听起来不舒服，可说的却都是实话。
肖珏也听人说过几次，外公年轻时候脾气差，打老婆，也打孩子，老了后人才随和起来，可脾气还是很古怪。
“你说人呐，真的怪，太怪了。见着面能吵来吵去，真见不着了，又想的慌。当初你妈嫁给你爸，你外公可没少好脸色给你妈。”
天气热，舅妈拿起了剩下的西瓜吃了起来：“可现在呢？你妈走了，他比谁都想的紧，你舅舅都没他那么念叨。老爷子就天天端个凳子坐在院子里边，就看着那棵杨树发呆，那树是你妈以前还在家的时候种的。”
肖珏低着头，他又想妈妈了，即使她已经走了有一年了，睹物思人，肖珏从生活中的每个地方，都能找到何蝉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舅妈也没继续讲下去，她站起身拍了拍灰，便去了后面帮忙。
肖珏也跟着去了，他不想这么无所事事，干些活儿能让他不用胡思乱想。
有了他帮忙，花了一下午时间，一家人把果箱全都搬到了货车上，货车扬起一阵尘土便离开了。
舅舅拍了拍肖珏的背：“小珏，留下来吃个饭吧。”
肖珏摇摇头：“不了舅舅，我要回家吃的，已经说好了的。”
舅舅也没再强留：“行吧，今天也没啥准备，以后常来，你下次说个话，我们就多弄俩菜。”
“不用麻烦，我随便吃些就行的。”
肖珏把干活的手套叠好放在了篮子里，身上有些脏，他准备回家好好洗个澡。
“就这样吧...那我先走了。”
“嗯，下次来。”
知道肖珏要走，一直在保持沉默的外公忽然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拉起了他的手。
外公说不了话，他就这么盯着肖珏的眼睛看，看了很久很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轻轻放下了他的手。
这突然的举动吓了肖珏一跳，舅妈打起了圆场：“你外公和你告别呢，跟外公打个招呼吧。”
肖珏后知后觉：“噢噢，外公，我走了。”
外公轻轻的点点头，眼神黯淡。
肖珏走了，外公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到了街角，肖珏又转身朝他们招了招手，满眼笑意。
外公的眼眶湿润，即使隔着那不近的路，他也能看见肖珏的眼神，那温柔似水的眼神，不就是自己的女儿吗？
肖珏的身影消失，外公也背过身擦了擦眼眶，想起了女儿，也想起了早就过世的老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