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怕了。
感觉嘴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青涯被吓得接连几天都躲到了雄保会，粘在费轶旁边，就差直接贴虫身上了。
费轶见不得有虫坐在自己旁边无所事事，自己却要苦兮兮干活，干脆把他拎去旁边的小厨房里让他做甜点。
小厨房里有虫在泡提神的饮品，见总督管阁下单手提着那只很可爱的小雄虫进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青涯背着手站在青年面前，抬头看他一眼，低头，又抬头看他一眼。
费轶抬眉：“你要实在闲得慌，哥给你安排个工作。”
青涯愣愣摇头：“可是我在宫里也有工作的……”
顶着费轶的目光，他陷入沉思。
————
虽然青涯的工作量相比起其他厨师小太多了，但是他每天花在食谱上的时间也不少。
当初他一时情绪上头，嘴上说得好，要出去找工作赚钱，还要找哥。
但后面冷静下来后，他又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首先，他未成年，生理结构还被鉴定成雄虫，不会有工作岗位要他。
其次，他就是出了皇宫，还需要解决住房问题和日常生活需求。
再者，他一只无依无靠的小雄虫，要是被别虫盯上，万一雄保会工作虫没办法及时赶到，那他还是逃不过被欺负或被拐的命运。
青涯都忘了虫族社会和人类社会有很大不同。为了维护秩序、保护小阁下，任何单位不可聘用未成年雄虫。
他甚至不死心都上网查过，饮品店和甜点店可不可以雇用雄虫临时工。
结果是，不可以。
他还看到了相关新闻：
曾有一未成年雄虫阁下心血来潮去甜品店打工，结果上任第一天就造成了骚乱，许多雌虫蜂拥而上，如丧尸围城，直接将小阁下吓哭。
虽然没出现什么虫员伤亡，但还是给甜品店造成了影响。影响其他顾客的用餐体验、干扰店员工作，即便当天营业额翻了几番，但也给一些顾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后续营业额反倒比以前少了。
雌虫们并不全是没礼貌没眼力见的货色，相反，他们大多数虫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要怪只能怪甜品店安保工作不到位、店员服务能力不足、小阁下太可爱，他们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来买个甜品，他们有什么错？
总而言之，类似的事情出现过太多次，后来法律中便增加了一条：
“如阁下家中无特殊情况、非政府认定的以下几种类型家庭：‘……’，且相关企业单位单位不符合以下条件：‘……’的，任何企业单位不可聘用未成年雄虫阁下。”
青涯看到这条法律科普后，心都死了。
他干脆就乖乖待在皇宫，思索着还有什么路可走。
他没想着什么都靠虫皇陛下，所以一时间也没想向他求助。
而且虫皇陛下看起来也不像会放他自己出去的样子，青涯莫名有些害怕他那时的眼神。
青涯担心自己的破绽太多，就沉下心先把该学的学了，该认的认了，每天都有事要做，甚至还挺忙的。
他自认没那么大能力，能一直指点御厨些什么，连菜都认不全就去教虫，他没这么大脸。
青涯想，厨师们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愿意听他吩咐，不代表他们心里真的服他。
事事不顺心，青涯也憋着口气，非要做出点什么。
好在，第一次在虫族做的小蛋糕成功了。
之后他也将自己在蓝星学到的东西，一点点融入虫族食谱里，尝试过很多东西，有过成功有过失败，其中辛酸苦辣他自己清楚，也没有对外虫说过，哪怕是安德伊尔。
真的很辛苦。
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能对谁说，感觉和谁说都不合适。
青涯的虫族语学得很快，也很煎熬。
即便他戴着翻译器，也减少不了内心的恐慌。
那种害怕被认成异类的忐忑不安在很多夜里成为了他失眠的罪魁祸首。
耳边是雌虫们的告诫，网上是雄虫出事的新闻，似乎哪儿都不安全。
只要他是雄虫，只要他形单影只，他就没办法保护好自己。
外界的一切都是危险的。
这是前几个月来根植于青涯脑内的信息。
找到了费轶，后又和安德伊尔确立了恋爱关系，青涯内心的安全感得以填充。
但心里那种虚无感又总是冒头，总是提醒他，他好像真的忘记过很多。
青涯承认，自己有很多缺点，性格软弱、多思多虑、优柔寡断。
他总是举步踌躇，总是站在原地不敢踏出一步，生怕背后是猛兽而前方又是深渊。
他那时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不敢做。
现在看来，他当初也是一叶障目。
不知底细的未成年雄虫，的确很招虫注意。
但是他也不是无路可走，哪怕去找雄保会，哪怕直接碰上费轶，都没关系。
因为无论现实如何，法律都要求保护雄虫，雄保会的首要服务对象是雄虫。
而费轶，青涯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确定，费轶并没有失忆这个事实。
不敢直接去找费轶，也是担心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费轶带去意料之外的麻烦。
顾虑重重，忧思深深。
青涯好不容易被养出来的那点勇气，被超出自己认知的一切狠狠打散。
青涯思考过，自己是不是还没逃出当初那场绑架的阴影。
或许有，但那不是主因。
最主要的还是青涯自己。
他就是害怕，被吓到一次就会缩进龟壳，但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懦弱，因此总是做不好决定。
要是他不是青家人就好了。
要是他一开始就不在蓝星就好了。
但想了想，他又觉得遗憾。
不生在蓝星，遇不到费轶他们。
可是直到见到了祂，自虫神殿那一场长梦，他才真正放下诸多困扰。
青涯很想笑。
他的确是虫，只不过是不小心被弄丢了的虫。
祂哭得好伤心，祂爱他们吗？
隔了千千万万年，祂还想找回他们。
青涯几乎不敢相信，祂居然会这样惦记他们。
而且认真算起来，青涯他们相当于当世所有虫的祖宗辈。
难怪啊。
难怪他们“一见如故”。
难怪他们的关系会变得如此亲密。
原来早在睁开眼之前，他们就已经成为家人了。
借用梅绛的原话：“也不知道上辈子倒了什么大霉，遇到这么多晦气东西。”
“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过得挺惨，老天爷估计是看我太惨了，愧疚心一起，把你们送来了。”
长发青年还刻意作嫌弃状：
“噫，如果废铁和木头是哑巴那就更好了，省的成天呛我。”
——
青涯每每想起他们以前，脸上就忍不住挂起笑。
费轶看他沉默一会儿又突然傻笑起来，忍不住戳他脑袋。
小雄虫眉心的郁气早已消散，似乎不曾存在过。
费轶见状，心下一松。
他之前不是没注意到青涯的异状，他该说的都说了，青涯能听进去多少那就要看青涯自己。
现在看来，他们六个里年纪最小的这个孩子又长大了点。
费轶无法忘记，当初青涯踏进办公室、甩着蝴蝶刀坐到他身旁的模样。
他面上不显，可心里有些担忧。
他担心是不是青涯给了自己太大压力，或者是青涯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才这么草木皆兵。
那段时间，青涯几乎是时刻盯着每一只靠近费轶的虫。
小雄虫昏了快十天，一醒来就这么有活力。
费轶怀疑这十天里青涯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但青涯不主动说，他也就不问。
耐心等一等，等小雄虫自己愿意告诉他，不，他们。
思绪也就游离了几秒，费轶很快回神。
青涯捂着脑门，小声道：“哥，我不习惯在这里做甜点……”
主要是材料什么的不太全，他不想做残次品给他哥吃。
费轶说：“撅着嘴干什么？挂油瓶？”
他推着青涯往冰箱那走。
“给自己找点事做，别天天闲的没事干搁我旁边晃，知不知道社畜最看不得旁边有虫不用干活了？”
青涯蔫头巴脑地把自己埋进冰箱。
费轶叮嘱他几句，就回了办公室。
青涯听到身后的雌虫员工在窃窃私语，心里一片平静。
他现在真的很放松。
可能是得知了太多过往，见过了太多虫和物，青涯的心态早已不复从前。
他现在已经是只成熟的虫了。
成熟的小雄虫准备看看冰箱里都有什么。
然后下一秒，他就关上了冰箱。
费轶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小雄虫慢吞吞晃了回来。
他扶额问：“又怎么了？”
青涯摇头：“哥，我看了冰箱，没有下厨的欲望。”
不是食材不好或食材太少，而是他突然提不起兴致。
费轶也没勉强他，让他坐到自己旁边。
费轶道：“那你守着吧。”
青涯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蝴蝶刀。
＊
晚上。
安德伊尔把玩着做工精巧的蝴蝶刀，温柔笑道：“哎呀，宁愿跑去哥哥旁边发呆，都不乐意陪一下我啊。”
“这么想保护哥哥，那什么时候保护一下我呢？我也很需要芽芽保护啊。”
青涯看看雌虫身上的肌肉，又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他咽咽口水，尽量镇定道：“陛下，我白天保护哥，晚上保护你，已经很公平了。”
安德伊尔失落道：“哪里公平了？晚上才多少个小时啊？芽芽早上出门，傍晚才回来。”
“芽芽好过分。”
青涯严肃道：“没有很过分。”
安德伊尔道：“有。”
“没有。”
“就有。”
青涯语塞，不想说话了。
他爬进被窝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露在被子外的一张小脸绷着。
“陛下，晚安。”
安德伊尔把刀扔到桌子上，伸臂将青涯捞过来。
“看吧，我就说芽芽很过分，居然自己睡了，都不管我。”
青涯浑身一抖，嘴巴闭紧。
雌虫一扬眉尾，唇角勾起。
“哎呀，看来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了，真乖啊，还给自己捆起来了，方便我……”
“没有！”
青涯不敢让他说完，头皮发麻，感觉嘴唇已经开始疼了。
安德伊尔充耳不闻：“既然这样，那我怎么好意思不……”
“都说没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