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修仙界笼罩在血红色的余晖之中。
安铮铮踩着最后一块石头，出现在掌门真人的洞穴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淡紫色仙衣加身的温郁大师姐。
她笑眯眯地坐在石桌旁，手中的灵果很鲜艳，整个人仿佛置身事外。
洞穴中央，一身红黑色交织的姑娘坐在蒲团上，面无表情地看向安铮铮。
三师姐妹重逢了。
安铮铮一顿。
面前这位小师妹，完全就是镜子里的那个鬼物。
还是温郁大师姐率先开口：“铮铮师妹到了呀，来，坐。”
十分热情地拍了拍旁边的石凳。
“这是咱们的小师妹，她没有名字。我们都叫她小师妹。”
安铮铮轻轻点头。
但她并没有往温郁大师姐的位置而去。
她记得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大师姐的时候，她也是身穿这么一件淡紫色的仙裙。
那时候自己还是练气期，跟周煦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抬头去看大师姐。
为此还掉了修为。
后来的温郁告诉她，“那不是我”。
而现在的温郁大师姐，也穿着那件仙衣。
修仙界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安铮铮不得不谨慎。
小师妹那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扯出一个笑容来，就像纸人在模仿人的表情。
“二师姐好。”
“我一直都很想见二师姐，可惜没有什么机会。”
“今日一见，我很高兴。”
这声音跟相貌完全不符合，安铮铮觉得诡异。
“为何高兴？”
安铮铮是第一次跟这样强悍的鬼物打交道。
小师妹道：“因为见到了你。”
一个能像自己一样把修仙界搞出阵仗来的姑娘。
场面一时有些沉默。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都在思量对方的能力。
还是温郁大师姐先开口了：“铮铮啊，你还是咱们修仙界千百年里第一个，不到三百岁就进入元婴期的。”
身上不仅有功德加持，还有香火仙气护身。
明明是一个凡人，却走了不一样的修仙路。
那一身正气是鬼物最为忌惮的。
安铮铮谦虚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温郁大师姐不置可否。
正常修仙人，匆匆出去十年，收集完物件就回门派修炼，主打一个不理世事，少涉红尘。
安铮铮却逗留了近百年，做些寻常人眼中的无用功，传播农学医术，降妖除鬼，收养弃婴，治河救灾。
这可远超了该做二字。
安铮铮十分直白地问：“……修仙界，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我摄了众人的魂。”小师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安铮铮微微垂眸：“修仙界这场大劫，源头果真是你。”
小师妹哈哈大笑：“……这算大劫吗？”
“不算吗？”
“当然不算！”
似乎是想起了过往回忆，小师妹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眼中仿佛有火光，火光中有一条直线。
那是一座高高耸立的女婴塔。
在万千火光中屹立不倒。
“我只是让女人做了男人的事，怎么能算大劫呢？女尊男卑的世界是大劫？”
小师妹说话间，地动山摇：“那女卑男尊的世界算什么？天道吗？”
话里是极大的不甘心。
安铮铮摇了摇头。
她看小师妹的眼神里，是平静中带着悲悯。
“女尊男卑的世界，不是修仙界的大劫。女卑男尊的世界，同样也不是。”
安铮铮纠结的从来不是这个。
或许是小师妹的情绪得到安抚，整个山不再晃动。
小师妹这才问道：“……那何为劫？”
安铮铮并不回答，只反问她：“她们愿意吗？”
没想到安铮铮问的是这个。
小师妹咧嘴一笑：“她们不需要愿意，也不需要有思想。”
“她们会活在我给予的世界里。”
“没有一个女婴会被溺毙，火烧，也没有童养媳，更没有招娣、盼儿。”
她的语气中有种极为骄傲的自豪感：“她们实践了真正的独立、自信，就像铮铮师姐的杂志里倡导的一样。”
“铮铮师姐，你所有的杂志，我都看完了。师姐，咱们是一样的。我跟你，是一样的。”
“……甚至于，我比你做得更好。”
安铮铮沉默了。
当年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何尝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但她没有选择这条路，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温郁大师姐此时已经听到了紧张处。
她大手一挥，一颗灵果落在右侧。
小师妹率先发言，安铮铮沉默。
所以……小师妹得一分。
该到铮铮师妹出手了。
安铮铮能想到反驳小师妹的理由太多了，但细究下去，几乎都站不住脚。
她要如何跟一个生来就被判定拉去女婴塔焚烧的怨灵集合体说，要尊重人的选择和自由？
谁又曾尊重过那些怨灵姊妹？
无异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到底是两世生在商户家庭的经验，让她把落脚点放在了现实层面。
她的眼中浮现出那些残缺灵魂里，被弥补的红色血块。
“你累坏了吧？”
安铮铮忽然问。
“……什么？”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小师妹问道，“你问的是我？”
安铮铮点头，继续道：“我虽不知道你修炼了多久，但想维持整个修仙界的运转，控制整个修仙界所有人的魂魄，为这么多人创造这样的大的幻境……”
“必然损耗你的心力。”
“你控制了多久？几年？几十年？”
小师妹顿住了，她做好了安铮铮质问她的准备，比如斥责自己专横，藐视众生。
但安铮铮竟然问她，你累不累。
从来没有人问她累不累，没有人在乎她们的死活，她们生下来就是被抛弃的。
眼看小师妹出神，温郁大师姐举手：“这题我能答，她攻略修仙界，不过用了十年。”
换句话说，小师妹维持这个被蛊惑的世界，接近百年了。
即便当年女娲创世，也损耗能量，需要沉睡。
天界维持三界运营，植物生长、溪流山川、河海湖虾、妖神变化、灵气增减……都需要能量，所以有神下凡招募修士。
即便是一颗小行星，即便是太阳，即便是整个星系，都有耗尽的时候。
而这近百年里，小师妹在维持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运转。
她本可以置之不理。
温郁大师姐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你不知道。”
“她每年还得送一批修士出去迷惑你，让你以为修仙界还在正常运转……”
温郁大师姐啃着灵果，心里想着……
打起来，快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