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一个少年侧着身体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发愣地盯着一旁的布娃娃。
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早已分不清如今是白天还是黑夜。
温以言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看着失去灵魂的布娃娃。
但这样的布娃娃好像才是他最开始想要的。
不会动。
不会笑。
更不会撒娇。
突然觉得布娃娃会说话还挺可爱的。
说起来很奇怪吧,他居然希望一个布娃娃可以跟人一样,那得多恐怖。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像是一个月发生的种种都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一个而恐怖荒诞的梦。
但是温以言不想醒来。
因为现实里再也没有那个会缠着他叫香香的小女孩。
自从苏酥消失的那天起,他生了一场大病,这个病让他感觉整个人像是飘在空中。
找不到实感。
空落落的。
医生建议他多出去走走。
温以言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布娃娃出去散步,去边江湖,去学校,去阁楼......
都没有用。
他回不去,她也回不来。
温以言静静地侧躺在床上,一滴眼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滴在被单上留在痕迹。
也许是眼睛睁得太久,太久了。
温以言缓缓闭上眼睛,酸涩感猛然袭来。
他或许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也许他的病一觉醒来就好了。
可是突然按响的门铃,在阻止他闭上眼睛。
温以言再次睁开眼睛,但是没有起身,依旧静静地看着布娃娃的侧脸。
门铃响了很久才停下,这几天已经响过很多次了,他不知道是谁,但是每次都会响很久。
久到让温以言觉得是不是苏酥走之前故意留下的恶作剧。
就是不想让他好好睡觉。
温以言莫名笑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
就当他以为门铃还会响一会儿的时候,门铃突然停了。
随着而来的是漫长的寂静。
说不定是苏酥呢?
温以言突然愣住,说不定是苏酥找回身体后来找他了。
如果这几天一直都是苏酥在按门铃,但是他却一直不开门,苏酥肯定会生气的。
到时候又得给她多讲一篇睡前故事。
温以言越想越觉就是苏酥在楼下,急忙起身,赤着脚碰到地板的瞬间精神了不少。
好冰。
该给布娃娃买冬天的衣服了。
温以言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了布娃娃穿各种厚衣服的模样。
到时候本来就不灵活的布娃娃,要动都动不了了。
温以言想到这嘴角上扬,脚步加快了些,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客厅里窗帘缝隙透过阳光,这才知道现在是白天。
温以言抬手将门打开,对上的确是赵清明的脸庞。
温以言笑容收敛,下意识就要关门却被赵清明挡住。
“不是,我好心来看望你一下,你不会欢迎也就算了,怎么还关门啊?”
赵清明气笑了,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
好歹他当初也没少帮他吧。
连那古怪盒子的事他可是一点没说出去呢,还帮他把布娃娃生前的苦难全部公之于众。
让她的尸体重见天日。
嘿,这小子是一点情不理。
温以言见关不上门,高脚转身离开。
赵清明连忙关门跟上,“不是,你就不好奇我给你带了什么吗?”
温以言像是听不见赵清明的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好歹你看一眼。”赵清明手里挥舞着一张照片怼到温以言面前。
温以言这才停下脚步,抬手拿过照片,眼神突然有了聚焦。
照片上是一个18岁的少女,长得很秀气。
“这是根据苏酥的骸骨AI合成的照片。”
赵清明瞥了眼温以言的侧脸。
也算是留了个念想。
温以言却看了一眼就直接扔回给赵清明,“不是。”
赵清明连忙接住照片,“不是,什么不是啊,你真以为她长得跟布娃娃一样啊,这照片好歹会有七八分像的啊?”
可是温以言已经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不是,你等等我!”
赵清明大跨步追上温以言,“你好歹也跟我说说哪不像了?”
温以言重新躺回床上,侧着身体盯着一动不动的布娃娃。
仿佛只要这样,布娃娃就再也不会消失。
赵清明脚步突然顿住,没有进温以言的房间,而是站在门口,“你即使每夜每夜地盯着,布娃娃也不会活过来的。”
温以言依旧无动于衷。
“苏酥已经离开了。”
温以言转头过来看了眼赵清明,“出去。”
赵清明就要继续说:“她已经不在布娃娃里面了。”
“闭嘴。”
“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温以言怔愣住,呆愣愣地看着赵清明,“你说什么?”
赵清明叹了口气,“我说,你该振作起来了温以言。”
赵清明已经不止一次来找过温以言,包括陈佳佳,何勇成都来过。
但是温以言一直不开门。
苏酥离开的那天,他像是把自己锁起来了一样。
永远锁在了那天的那个阁楼里。
赵清明其实纠结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诉温以言。
那天他其实看到了苏酥,不是布娃娃,而是变成灵魂体的苏酥。
即使只是一个灵魂体,但一眼他就知道那就是苏酥。
就像温以言看了一眼照片,就能确定那不是他要找的苏酥一样。
可是,他又能怎么说呢?
说苏酥离开之前跟你告过别了?
还是说,嘿,那天她还抱过你呢!
但是好像知道了只会更难过。
赵清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纸上画着温以言和一个从布娃娃里出来却即将消散的虚影。
赵清明弯腰将纸放在地上,走之前留下一句:“她应该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吧。”
等楼下的关门声响起,温以言才走下床去捡起那张纸。
不过一眼。
他就能断定这是真的。
即使是看不清的虚影。
温以言眼眶一红,手指颤抖地抓着纸,“苏酥......”
当天晚上,天空就下了一场大雨,伴随着雷声。
一声一声在耳边炸响。
仿佛要把这个城市一起摧毁掉。
温以言抱着布娃娃蜷缩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呢喃着:“苏酥,打雷了,你在哪......”
在苏酥出现之前,他害怕打雷。
在苏酥出现之后,他害怕打雷的时候没有苏酥。
有时候,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温以言第一次意识到。
天一亮,温以言就起身破天荒地收拾起书包。
因为生病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去学校了。
温以言戴上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漂亮却带着淡淡忧伤的眼眸。
书本装完后,温以言转头看了眼还在床上的布娃娃,“你想去吗?”
回答他的之后布娃娃黑溜溜的眼珠子。
温以言这次没有把她装在书包里,而是抱在手上。
走去教室的路上,因为精致的布娃娃,尤其是少年抱着精致的布娃娃而吸引了一大堆目光。
“你快看那个布娃娃好好看!”
“我去,那不是温以言吗?就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大帅哥。”
“现在帅哥都喜欢布娃娃吗?”
“嘘,说不定是女朋友送的。”
温以言抱着布娃娃走进班级,本来还在说话的陈佳佳和何勇成直接傻眼。
“温以言?!”
陈佳佳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你,病好了?”
她之前听说温以言生病了,还拉着何勇成去探望他。
但是温以言好像不在家。
何勇成上下扫了温以言一拳,“你小子,背着我减肥了?”
怎么才一个月不见,瘦了一大圈。
“啧。”陈佳佳立马掐了一下何勇成的背部,小声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他这一看就是生病了才瘦的。
都快只剩骨头了。
温以言之后照常上课,可是却把自己变回了以前那样自闭。
甚至更甚。
班主任几次找温以言谈话,却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就只好联系了他的家长。
这才知道温以言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离异了,而温以言也一直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爷爷奶奶离世之后,就一个人生活。
或许是愧疚吧,听说了温以言的情况后,妈妈千里迢迢赶了回来。
但是温以言除了上学就是呆在房间里,温妈妈基本见不到他的人影。
只有晚上,她会去敲温以言的房门想跟温以言聊聊。
但刚要敲门就突然顿住。
门没有锁,留了一个小缝。
这几天她也发现温以言似乎从来都不锁房门。
“苏酥,你明天想吃什么?”
“吃咕咾肉?”
“马上就要入冬了,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到时候过年就能穿新衣服......”
一开始,妈妈以为是温以言悄悄带女孩子回家了。
孩子大了,直接捅破也不好。
所以她打算等温以言明天走了,她再去跟那个女生聊聊。
结果并没有这个人。
妈妈观察了好几天,温以言每天都会和一个叫苏酥的女生聊天。
可是房间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温以言的手机里联系人也只有那么几个。
他是在跟谁说话?
妈妈再一次站在温以言的房间门口,等他开始说话后直接推门而入。
就看到温以言躺在床上抱着一个布娃娃,自言自语。
也见过这个布娃娃,温以言每天都会带着布娃娃上学。
但她不知道,温以言会跟一个布娃娃自言自语。
妈妈眼神颤了颤,轻声道:“温以言。”
温以言转过头看了一眼妈妈,便收回视线继续和布娃娃说话。
“是我妈妈来了,你还没有见过她吧,我也没怎么见过她。”
“温以言!”妈妈红着眼眶大喊了一声,“你疯了吗?”
她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她的儿子真的生病了。
但是即使每天去看心理医生,每天吃药,他的状态也不见好转。
温妈妈将温以言支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布娃娃。
她不能再让温以言一直这样下去。
温以言回到房间,却看到妈妈手里正拿着剪刀剪布娃娃。
“苏酥!”
温以言直接一把将布娃娃抢过来,“苏酥,苏酥你没事吧?”
妈妈没站位摔倒在床上,“温以言,你够了,我今天必须把这个布娃娃扔掉,不然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温以言却丝毫没有听见妈妈对骂声音,有些魔怔地抱着布娃娃,嘴里不停说着:“没事的,没事的,缝一下就好了......”
妈妈突然站起身下楼给温以言热了一杯牛奶,“喝完早点睡觉。”
温以言不想喝,但是妈妈一直举着牛奶不打算走。
温以言只好一口全部喝掉,喝完继续低着头给布娃娃缝缝补补。
第二天,温以言照常抱着布娃娃骑着自行车回家,可半路却被几个陌生人拦了下来。
其中一个直接一脚踹翻温以言的自行车,“你就是温以言?”
“老大,就是他,那个成天跟布娃娃说话的疯子。”
“行了,那么几个把他扶起来。”带头的男人给旁边的人使了眼色。
其他立马笑嘻嘻地去扶温以言,说是扶实则是抓着温以言不让他走。
温以言想要挣脱开他们,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布娃娃,却被他们拉开。
老大则弯腰将布娃娃捡了起来,连根手指领着布娃娃的衣领晃了几下,“这就是那个布娃娃?”
“你想干什么?”温以言眼神冰冷地看着他,“还给我。”
“还给你?”老大突然笑了一下,“好啊。”
老大拿出打火机直接点燃布娃娃的头发,再将布娃娃扔在地上,看着火一点点烧到布娃娃的全身。
“啊啊啊啊啊!!”温以言拼命地想要挣脱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布娃娃消尸体在火光里。
温以言双眼通红,崩溃地哭喊道:“她只是一个布娃娃!”
“她只是一个布娃娃!”
“不要烧了,不要烧了!!”
几人见烧的差不多了才松开温以言,嬉笑着走开。
“你看看他刚才那样。”
“活像个小丑。”
“不就一个布娃娃吗?”
温以言跪倒在地上爬到火堆前,不要命地把手直接伸进火堆里。
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不停地拍打着火焰。
但是火堆里只剩下一块破布了。
温以言拿起破布抱进怀里,喃喃自语道:“她只是一个布娃娃......”
一点眼泪缓缓滑落,浇灭最后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