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暗沉沉的，一片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
颜栀一身红衣，跪在御书房的台阶之下，墨色的长发散落一地，混杂着雨水。
水滴顺着精致的眉眼滑落，然后砸在地上。
颜栀垂着眼，纤长卷翘的睫毛上带着雨水，轻轻动一下，就落了下来。
这是马场后的第九天，她在这里跪了整整九天，不喝水也不说话。
御书房来往的大臣只敢绕着她走，不是不想落井下石一番，是第一天有人这样做了，现在还躺在太医院动弹不得。
“嗒，嗒，嗒……”
一双烟青色的长靴停在了颜栀身前，然后雨水暂时停了下来。
颜栀长睫动了动，抬起眼，见来人意外的眸光动了动，“怎么，丞相大人也要来凑凑热闹？”
长时间没开口，颜栀的声音沙哑但依旧悦耳。
琉月站在褚钰身后，看着颜栀目光复杂，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之前，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人的。
褚钰把伞移到颜栀头上，平静说;“殿下，您说话没必要如此带刺”
颜栀对上褚钰的眼，微微弯了下眼睛，“那大人您能不能放下对本殿的怀疑呢”
颜栀的眼眸透彻如琉璃，对上她的眼，有种整个人都无所遁形的感觉。
褚钰动作微不可见的滞了下，垂下眼，轻声问:“那您觉得，下官会相信您吗？”
“自然不可能”
颜栀闭上眼，有些困，她本来就懒，还跪在这九天，又不是神，自然会累。
褚钰眸光浅浅，盯着颜栀看了会，“殿下，这一切都是您自作自受”
起身，“琉月，走吧”
褚钰走后，雨水又打在了颜栀的脸上，颜栀合上眼，心里悠悠的想，就给你跪九天，今晚我就回去，死老太婆！
颜栀睁开眼，眼神幽幽，也不知道府中怎么样了……应该都过来了吧。
*
凤汐四年边疆——
“回皇宫？不要，要回你回”
帝九兮身着盔甲，一身冰冷的血煞之气，周围的人对她退避三舍，除了敬畏就是害怕。
可眼前这个一岁的女娃娃却是一点也不怕她。
女娃娃长的十分精致可爱，脸上有着雪白软糯的婴儿肥，尤其是双眼眸，又大又圆，十分干净透彻，像块琉璃。
“阿母是皇帝，如今战事告捷，我们也该回去了，小九”
小颜栀哒哒哒的走着，走到帝九兮面前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可是，可是就是因为阿母是皇帝，我才更不能和你回去呀”
帝兰兮忍不住笑了，“小小年纪懂什么？”
小颜栀歪歪扭扭爬上书案，一屁股坐上去，然后垂着脑袋，对对小指尖，小小的控诉，“阿母……”
“听话本子里说，女皇对自己女儿很无情，会把她送到阎王婆婆那里的”
阎王婆婆这个说法是帝九兮杀了服侍小颜栀的敌国间谍后，为了避免小颜栀难过，就说去见阎王婆婆了。
帝九兮摸摸她的小脑袋，很无奈，“在哪个话本子里看的？”
”不能仗着自己聪明乱看话本子，里面都是假的”
小颜栀天真的抬起头看着自己阿母，声音软糯糯的，“在小番茄看哒”
“都是假的，阿母都没听说过番茄这个话娘”
“可小九觉得不一定是假的”
“万一、万一有一天阿母你和番茄话本本里写的一样要把小九当靶子然后要砍小九的脑袋怎么办……”
“尽瞎说，不会有那一天”
……
“阿母！”
“不对，要叫母皇”
……
“母皇，番茄里说的没错！你为了七皇姐打小九！这才回来几个月！！”
“瞎说什么，你打你七皇姐，不该受罚吗？”
“小九才没有！”
……
“一定要如此吗？”
“是的，陛下，这是为了转移目标”
“……好吧”
“您有合适的人选吗？”
……
“就小九吧……”
帝九兮缓缓睁开眼，很难得趴在办公的场所睡了过去，揉揉头。
好久……没有梦到了。
梁姑姑见此，走上前，“陛下，丞相请求入见”
帝九兮头疼，扶着额头，“叫他进来”
“是”
褚钰刚踏进御书房，就感觉气氛过于沉静，垂下着眼，行了礼，“陛下”
帝九兮看着褚钰，这个男人，能走到这个位置，确实是很有城府，让她不得不提拔他。
“丞相，你来说说对南陵国看法”
褚钰抬眼看着帝九兮，缓缓道:“南陵国尚武，因而军事力量强大，同时性子直接了当，有一说一”
“此次败与我国，除了我国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就是，南陵王祈音消失了”
帝兰州抬眼，“继续”
褚钰拱手，身姿硕长，“臣认为，与南陵交好，于我国有利”
“机不可失”
这时，御书房的门被推开，梁姑姑带着一身凉意进来。
“陛下”
帝九兮手上处理奏折的手慢了下来，“她怎么样”
这个她不语而言。
梁姑姑想到自己看到的场景，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心疼，“陛下”
“小殿下她还是那样跪着，不肯低头”
帝九兮微微握紧奏折，语气带着愠怒，“是吗？”
“那就继续跪着”
梁姑姑看了眼褚钰，最终还是没忍住说出口，“陛下，这已经是第九日了”
“外边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小殿下不知不喝，梁女担心她受不住啊”
褚钰眸光沉了沉，这梁姑姑还是第一次为人求情。
“受不住？”
帝九兮把奏折狠狠砸在地上，手指微微颤抖，气息暴涨，“她打老大老三老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受不住？！！”
“她打廖尚书有没有想过受不住？！”
“还有九日前被她打的孟长史！”
帝九兮面色冷俊，言辞犀利，如刀割人心。
梁姑姑低下头，看着帝九兮发如此大的火，心里苦涩，“陛下”
帝九兮扶着额头，“老六老三，还有廖尚书还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着！”
“九日前被她打的孟长史现在还没醒”
“这个混账东西！”
梁姑姑知道颜栀做的有多过分，可不管怎么说，小殿下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看到跪在雨中的小殿下，背脊笔直，一身孤傲，无论怎样也不肯向陛下认错。
梁姑姑不可否认的心疼了。
“让她滚进来”
梁姑姑惊喜的抬起头，“是！”
随后快步走出御书房。
帝九兮揉揉太阳穴，瞥了眼站在一边的褚钰，“丞相，你觉得九皇女如何？”
……
颜栀带着一身凉意走进来，身上滴答滴答的掉着水。
虽说跪了九日，但颜栀的步子依旧是慵懒散漫的，透着股匪气的矜贵。
帝九兮暗沉沉的看着颜栀，这张脸褪去了小时候的软糯，变成了现在这副惊艳的美貌，越发桀骜不驯。
“老九，你可知错！”
颜栀抬起眼，长睫上的水珠就落了下来，随后弯了弯眼，红唇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帝九兮把手上的奏折狠狠砸在颜栀身上，“放肆！”
颜栀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看到上面的内容一愣，唇线拉直，毫无情绪的看着自己这个便宜母亲。
“你想把我送去边疆？永不让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