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荨眼眶发酸。
她知道自己为何被禁制挡在外面了，她不能陪楚昭临走过这段记忆，因为在其中……她已经出现过了。
她看着那个女孩拥有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轻轻地在楚昭临手中放了一颗糖，又看着少年为了一个承诺，竭力爬上三千长阶，晕倒在天玄门前，被周若水捡回去。
而她身后一片纯白，就这样看着少年步履蹒跚，走过那苦难岁月，最终“活下去”。
幻境刹那间崩塌，万千记忆碎裂成晶莹的碎片，像是振翅的蝴蝶，剔透明亮。
身后的纯白也猛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尽的黑。
忽的，点点蓝色荧光泛起，有几只萤火虫，飞到苏荨的指尖，闪着柔和的光，轻柔地给予指尖一个吻，又振翅离开。
记忆碎片星星点点，汇聚成一条很长很长的河流，苏荨就这样接受着楚昭临的记忆，看着他怎么进入天玄门，怎么卑微求生，再遇见苏荨，堕魔，经历漫长岁月，一直来到今天。
苏荨手指轻轻抚上去，晕出点点波纹。
忽的，她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气息，高大的身躯虚虚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师姐。”
苏荨手指一顿，转头向上看，已是成年身量的男人就这样立在她身后，五官已经成熟，黑发如瀑，眼神温柔缱绻，静静地看着她。
……长大的楚昭临确实是很好。
苏荨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眼眶瞬间红了，低头扎进男人的胸膛，压抑住哭声，可那湿润却浸湿了男人的领口。
楚昭临环住她，低低叹息一声：“……怎么又哭了。”
“……忍不住。”
苏荨丧气地想，她现在好像还是被那绝望的情绪影响着，以至于一看到男人，就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
年少的楚昭临看到苏荨哭，会冷言冷语，口是心非地安抚她。
长大后的楚昭临看到苏荨哭，略一思索，无奈地低下头，轻柔吻去那令人心颤的眼泪。
苏荨的下巴被楚昭临用两根手指箍住，唇瓣温湿的触感扫过眼睫。
苏荨抓住男人的手心紧了紧，那衣袖蹭出了皱褶。
“师姐这次不躲了？”
楚昭临低笑一声。
“……不躲了。”
苏荨手指微微蜷缩，她感受到男人笑声愉悦，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愉悦。
楚昭临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他近乎自虐的想：
……若是能用这样的记忆换苏荨一个吻，倒也不错。
男人垂下头，力道温柔至极，二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气息交错，极尽缠绵，苏荨眼睫中的湿润又泛起，可楚昭临却猛然间离开了她。
苏荨一愣，抬头看着楚昭临，她眼睛中氤氲着水汽，纯洁到了极点，叫人忍不住……彻底让她哭出声来。
楚昭临这样恶劣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他瞬间抬起手掌覆在苏荨眼睛上。
苏荨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瞬男人哑到不行的嗓音响起：
“……别这样看我。”
苏荨有些懵，但还是乖乖地，一动不动。
待到楚昭临平复之后，苏荨眼眸出现明亮，男人轻轻抬手，无边的黑暗尽数粉碎。
烛火昏暗，他们又回到了玄都殿。
这一次，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魔气散开，不再拦截他们离开的去路。
楚昭临感受着体内完全归位的强大魔气，闭了闭眼。
“所以刚才为何会回到你童年的记忆？”
苏荨问道，她很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楚昭临睁开眼眸，低头看着她：
“因为只有我突破本我，才能完成祭祀仪式。”
“本我……？”
“嗯。”
二人缓缓走出玄都殿，这里的魔气和禁制已然被全部冲开，细细看去，倒也和普通宫殿没有其他区别。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走出甬道，刚刚离开大门，身后的禁地建筑轰然倒塌，失去了魔气的支撑，只留下一片烟尘。
楚昭临反应迅速，带着苏荨飞身离开，落到不远处，他们刚一落地，就感觉整片阴林在徐徐摇晃，四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部分毒虫和猛兽也爬出来，向着中心奔涌而来。
苏荨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一群虫子，黑漆漆连成一片，宛如涌动的河，汹涌的压过来。
“这些是什么东西？！”
苏荨大惊，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那些虫子不会给他们反应时间，瞧见了鲜美的食物，自是要将他们吞噬的一干二净！
楚昭临挥手，四散的魔气席卷而去，所过之处，那些虫子皆化为飞灰，夹杂着凄厉的惨叫，男人充耳不闻。
不一会，刚刚还一片阴影的地方瞬间平坦，干净的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楚昭临看了看指尖，那蕴含在身体内恐怖的力量，解释道：
“……应当是禁制松动了。”
“禁地中的天道禁制不仅关押着魔息和前任魔主的意识，对整片林子的妖兽也有压制作用。”
他缓缓看了身后的一片废墟：“现在禁地倒塌，禁制也一同破灭，整片林子中的妖兽实力……只会更强。”
苏荨了然，抬起头，看着那片纯净无瑕的天空。
自他们出来后，这片天空像是突然失了真，映在她的视网膜上，那深邃的蓝色辽阔之际，一眼望不到尽头。
苏荨心跳空了一拍。
……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楚昭临看着她面色有些怔然，温柔问道：
“……师姐怎么了？”
苏荨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心跳有些急。”
楚昭临挑挑眉，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牵起苏荨的手腕，灵气顺着经脉，缓缓流向丹田，他现在神识强大，能轻而易举看到苏荨体内的金丹，幽蓝色，缓缓流动，他的气息刚刚覆上去，却受到了驳斥。
他的指尖随之一痛。
苏荨看他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低声问道：
“怎么了？”
楚昭临有些不解，他怎么感觉苏荨体内的金丹十分排斥他一样。
但那怎么会呢？金丹只是死物罢了，不可能有意识，应当是错觉，他回答：
“师姐身体无事，可能只是太累了。”
……只是太累了吗？
苏荨点点头，压住心底的异样感，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