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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杨焕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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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杨焕有上了车,压抑的氛围令我不得不点根烟,呼出的烟雾萦绕在车里久久不散。杨焕有打开车窗,凉风吹在我们身上,可我们都不在意。

一根烟抽完,我看着正在专心开车的杨焕有,好奇地问道,“那你到底是谁?我不记得大叔和我说过你。”

杨焕有没有转头看我,但我用余光瞄到他眼神的复杂,就像是走错路却无法回头的人。杨焕有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他应该和你说过,我是她女儿曾经的男朋友。”

我瞬间惊呼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渣男!”

杨焕有没有回我的话,只是把手中的方向盘又握紧了几分。我见状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呀。”

“没事,反正你说的也对。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杨焕有痛苦地说出这句话,多年来的尘封在心底的秘密也随之浮出水面。

今天的天气特别不好,灰蒙蒙的云层将太阳遮盖得死死的,时不时如野兽怒吼,猛鬼肆虐的狂风呼啸而过,更是吹得人心底发慌。

一走进殡仪馆,我只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这里安静的令人可怕,仿佛这里不需要声音,不需要一切可以代表生命的东西。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何总有人说死亡是寂静的了。

侯大叔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殡仪馆的小床上,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脖子上的几道鲜红绳印是他生命走到终点,跨过那道门的通行证。此刻他双眼紧闭,以后也不会再睁开。很多人都说死亡是痛苦的,但大叔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与挣扎,相反的是我在微弱的灯光下甚至看到了大叔在笑,这是来自灵魂的微笑,这是不被世界允许的笑。原来有时候,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这不是怯弱胆小,而是一种无奈的抗争,是渺小的个人对伟岸的宇宙的抗争!

人在宇宙面前渺小到如一根稻草,但这根稻草是有思想的,无所不能的死神可以轻易摧毁人的肉体,但人自由的灵魂会站在最高峰,在最狂烈的大风中发出一声声对死神的嘲弄!人的全部价值也就此体现,活着是一种抗争,同样死亡也是一种抗争。总之,抗争伴随我们的一生,因为生命是因为抗争而诞生,在抗争中才能显示出生命的伟大!

死亡从不敢对生命发出质疑与挑战,我们之所以会害怕死亡,会恐惧死亡,是因为我们有在意的人,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但当某一天,人消失了理由不见了,死亡束缚我们的绳子也就没有了。那一刻死亡不再可怕,被人敬若神明的死亡也不过就是我们脚下的蝼蚁。

在我还盯着侯大叔而神游天外时,殡仪馆的人悄悄走到我们的身边,小声地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火化?”

我很诧异殡仪馆工作人员说话时的轻松,仿佛将要火化的不是一个人。这随意的语气,让我有种感觉像是逛街时听到的一句烤个地瓜,我要这半边鸭!

我本想发火,但这段时间的遭遇使我变得善于思考了,经过困难磨砺过后产生的平静与坦荡浇灭了我心中燃起的无名之火。所以很快就又想通了,一个人的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座坟墓,但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却是整个世界都被坟墓掩埋了。大叔是不幸的,小小的世界被掩埋了两次。

杨焕有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我,望着面前冷冰冰的大叔,我有些难以开口,昨天还互通电话的人今天再见却已是阴阳相隔,我现在还清楚记得大叔说的那一句,“我很好。”

我怀着告别的心情对大叔说了声,“大叔,恭喜你一家团圆了。”

说完后,我就转身离开了这里,离开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杨焕有在后面对殡仪馆的人交代了一些事情,而后快步跟上了我。

“陆明,有空听我说几句话吗?”

“说吧,我一直都很有空。”

我点上一根烟,又递给杨焕有一根,“抽吗?”

“嗯。”

我们坐在路边长椅上,杨焕有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头讲起,只是低着头默默抽着烟,呼出的烟雾遮掩了他的面庞,但几滴晶莹的光让我看出了他平静外表下的痛苦。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面露纠结与悔恨,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忏悔,“是我害死了他们一家人!”

我目光复杂地看着杨焕有,本能地我想安慰他一下,但我转脑子想了一圈,也没想出安慰的话来,还真是他间接害死了侯大叔一家人。

如果他当初不为了钱而抛弃大叔的女儿,或许一切都会发生改变,至少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凄凉!

可惜,如果只能是如果,命运的威力全在于它未来时的不可预知和已到时的理该如此!

杨焕有抹了抹自己脸上的几滴眼泪,自顾自地说着,“前一段时间,我在医院遇到了侯叔,他苍老了很多。”

“大叔认出你了吗?”

“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我,但侯叔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跟我点个头就走了。”

“离开楠楠后,我得知她跳楼自杀了,我一直都很愧疚,我想补偿他们两口子,但我一直不敢去见他们。”

听到杨焕有的这番话,我有些不屑道,“人死了你才想起补偿,你说这话你良心真的不痛吗?”

“痛不痛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我跟上侯叔,问他有没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侯叔一开始说没有,让我走就行。但我还是给他留了电话号码。”

“前天,侯叔问我有没有三十万,我说有呀,当时我以为我补偿的机会来了,我问侯叔三十万够不够?不够我还能再给!这些年下来,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我就是有钱呀!我有的是钱。”杨焕有说着说着就哭了,有的时候,钱也不能给你带来快乐。因为物质是很容易满足的,它就像是一个酒瓶子,不管多大多小,总有装满的那一天。等到它漫出来的时候,再多也不会让你快乐了。但是精神上的快乐与富足就不一样了,因为它是一片汪洋,它带给你的是自由与无限可能,而不是束缚与膨胀!

“但侯叔只要了三十万,多一分也不肯要了。我把钱打过去后,侯叔和我说了句,你欠的还完了,你也别老活在自责愧疚里了!我……我真的后悔了!”杨焕有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觉得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割开,悲痛从伤口流出,撒落一地的忧伤。

看着已经不可挽回的这一幕,除了无奈地感叹一声造化弄人,我们又能怎么样呢?后悔是永远都追不上的光影,就像你追着月亮跑,你能感受到月光,但你永远都跑不到月亮上。

所以,过去是无法挽回的,与其活在对过去的悔恨中,不如好好规划一下未来。我对杨焕有说道,“你已经结婚了吧,既然大叔都说原谅你了,你也……别太难为自己了,既然你已经毁掉一个家庭了,就别再让现在的家也毁掉!”

杨焕有忽然自嘲地笑着,“家?我还哪有家呀!他们一家人不过就是把我当成一个使唤来使唤去的佣人,我受够这一切了!甚至就连孩子都……不是我的。”

听到杨焕有的话,我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就是报应不爽?抛弃了一个最爱自己的女人,然后为了钱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结果却戏剧性地发现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

对此我保持了沉默,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可怜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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