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航行器的导航算法报告“坐标漂移”,几个依赖精确粒子常数的实验室项目出现了无法解释的误差。
一位年轻的物理学家在视频连线中哭着对纪老说:
“我们的粒子加速器不听命了,数据像在唱诗,
它们重复一段段无意义的循环。”他声音颤抖,“我们甚至找不到为什么。”
纪老听着,脸上的皱纹更深。他低声说:“我知道。
这就是代价。科技在短时间内会失准,
旧有的计算模型要被迫退让,这一代的实验成果可能会被推翻。”他的手按住桌面,像是在按住一个翻滚的地球,
“但如果不这样,整个蓝星将会被当作实验样本,被彻底回收。”
陆峰看着那段视频,眼里闪过一丝不可察的痛楚。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颗在黑暗中缓慢旋转的蓝色行星。“代价是重置,重置是痛苦,但痛苦也意味着生存。”
他低声自语,像对自己,也像对地球。
随着程序的深入,更多城市加入了零感域的网格,而多维遮断的“镜厅”在银河观测路径上铺展。
造物者的观测网在他们经过的区域出现短暂混乱,
有时像绕行,有时像被自己的影子束缚。
那几次成功让团队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疲惫笑容:
这是一种战胜的微笑,夹杂着对未来未知的恐惧。
但夜深人静时,纪老总会被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扼住嗓子。
他会想到那些在夜里读旧书的孩子,会想到科学家在实验室里泡夜茶的背影。
纪老明白,他们用科学换得了隐匿,却也用隐匿换去了透明——透明是文明交流的血液,而现在这血液被稀释了。
“我们必须制定恢复策略。”纪老在一次小型会议上说,
声音疲惫却坚定,“零感域和多维遮断只是一层屏障。
长期内,我们要重建新的理论体系,适应这被重写的物理语法。
我们要教会下一代如何在‘被忽视’中生存与创造。”
孙晴蹲下身,望着桌上那一张L-7孩子们的照片,
轻轻抚摸:“我们不会让他们成为无声的存档。
我们要在他们的心底,留下一把会发光的火种。”
陆峰回到主控台前,手指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
他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记住,一切牺牲的前提是回收时间。我们要用这段被抹去的时间,
重构能在‘无名’状态下存在的文化、科技和人心。
隐匿不是终点,而是通向自由的桥梁。”
几个月过去,零感域的网格逐步扩大;多维遮断的回流腔体在银河几条关键观测线路上稳住。蓝星在造物者算法眼里,
成为了一处“可忽略的背景”。人类文明进入了一段奇怪的“被遗忘的黄金时代”:表面平静如初,但每一次进步都像在黑暗中用手摸索前行。
孩子们依旧在操场上奔跑,老人依旧在港口的长椅上唱老歌;科学家们在新的理论体系里摸索,艺术家在更低的频率上作画,
人们渐渐学会把微小的温度留在彼此眼里,而不是在公共广播里去宣扬。
纪老在一次集会上,目光越过人群,停在那片静默而深邃的夜空上:“我们付出了代价,但代价换来了可能。
造物者看到的是一片无意义的背景,而我们知道,那背景下面,是生命在偷偷燃烧。”
陆峰看着纪老、看着孙晴、看着那些在灯下缝补未来的人们,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让他们以为我们不存在吧,
但别忘了——在不存在之处,我们要比任何时候都生存得更坚定。”
……
曙光号主控室的灯光被调得格外昏暗,只剩一条白色的冷光脊线沿着墙壁蔓延,像是一道在夜色里跳动的神经。
陆峰站在中央,双手负在身后,目光紧盯着三维全息投影。
投影中的“造物者观测网”像巨大无比的网状星河,其扫描线在高维空间中不断扩散——每一次扩散,
都意味着一次对宇宙文明的巡查。
而就在几分钟前,这张观测网的一条主扫描线在接触蓝星所在区块时……
第一次出现了“跳针”。
扫描线突然抖动、弯折,绕开了那片区域,像是遇到一块透明却坚固的玻璃被迫偏移。
一旁的夏菲猛地从座椅上站起:“又出现了!这已经是连续第五次扫描偏移了!”
纪老推了推眼镜,声音压得低沉却难掩颤抖:“多维遮断矩阵成功达成第一次干扰……造物者,第一次……没有找到我们。”
空气突然变得厚重,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
……
沈弦盯着屏幕,眉头皱得像被铁线勒住:“他们……不会直接忽略过去吧?这种级别的文明,不可能连一个边缘数据异常都不记录。”
纪老点头,眼底闪烁着深深的忧虑:“是的。他们绝不会放任异常存在。接下来一定会有反应——只是我们不知道是探测、警告……还是重置。”
话音刚落,屏幕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突然闪白。
“这不是系统故障!”孙晴猛敲键盘,声音带着急促,“这是外部维度干扰!多维背景噪声在急剧上升——”
陆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稳住她:“晴,慢一点。先说结论。”
孙晴抬头,眼里布满震惊:“造物者……正在扩大搜索范围。”
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五度。
……
光幕投影再次变化。
造物者观测网的扫描不再是正常的扇形扩散,而是开始出现“回查”动作——像是在某条路径上反复摩擦,想找到哪里不对劲。
夏菲小声问:
“这……是我们被怀疑了吗?”
纪老摇头:“不是怀疑,是‘逻辑冲突’。造物者从不怀疑,他们只会判断‘某部分世界被损坏’,然后修复。”
沈弦嗤笑:“我们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张‘丢了像素的图片’?”
纪老沉声:“不,我们连像素都不算……我们是被遮挡的像素。”
陆峰的眼神微微收紧:“遮着的像素,一旦被注意到,会被直接删掉。”
众人心头一紧。
就在此时,光幕中的扫描线忽然明显停顿了一瞬。
那一瞬,所有人心跳仿佛停止。
纪老面色瞬间变白:“他们……发现了回流腔体的折射痕迹。”
“嘀——嘀——嘀!”
系统报警声几乎刺穿耳膜。
孙晴尖声喊道:“观测网正在加强刺激密度!他们开始尝试重新‘构图’了!”
陆峰抬手:“全员冷静。”
他的声音沉稳、冷静,却带着压不住的杀气。
“这不是攻击——是造物者第一次……意识到‘有一块区域无法解析’。”
沈弦咬牙:“那我们会不会……直接被当成无效数据清理掉?”
陆峰沉默半秒,眼里的光如同锋刃:
“……有可能。”
……
多维遮断阵列开始震荡。
光屏上出现大量干扰条纹,像是一张被高维力量揉皱的纸。
孙晴的手指飞速在操作面板上跳动:“不妙!造物者在尝试建立新的观测角度!遮断矩阵在下降——只有七秒能撑住!”
“六秒!”
“五秒!”
夏菲按住胸口,脸色发白:“他们……他们在看这里。真的在看我们!”
陆峰忽然伸出手,把她手背轻轻按回仪表台上:“冷静。他们现在只是在看‘遮断’。不是我们。”
沈弦怒吼:“那区别是什么?!那层布被掀开,我们就完了!”
陆峰的声音突然变得极轻,却有一种压迫性的力量:
“区别在于——我们得让造物者误以为那一块区域从来没有承载过任何‘价值’。”
纪老猛一抬头:“你想——”
陆峰点头:“立刻启动零感域第二阶段。”
孙晴惊叫:“那样整个蓝星的文明权重会被再降三成!我们会在造物者眼中彻底变成‘无价值背景’!”
陆峰看着每一个人,声音如钢铁硬生生压出来:
“在被删掉和变成背景之间……只有一个选择。”
短暂的死寂。
纪老闭眼,终于吐出一句:“我授权。”
……
执行按钮被按下的瞬间——
整颗蓝星的情绪频谱开始快速降温。
艺术记忆、文化象征、科技热点的共鸣度,在全世界范围内像潮水一样迅速回落。
街道上,人们突然低下了原本兴奋的语气;聊天室里的热议话题变成了平淡的天气;体育比赛的激情被无形滤掉,只剩动作。
——蓝星变得“普通”,甚至“无聊”。
在高维谱图上,蓝星的“文明亮度”像被拔掉电源的灯泡,瞬间暗淡。
孙晴盯着屏幕,喉咙发紧:“我们……真的在消失。”
夏菲轻声问:“陆峰……如果我们一直这么低调?永远这么‘背景化’?”
陆峰转头看着窗外那颗蓝色星球,眼神沉如深海:
“至少……我们还活着。”
五、造物者的第一次“失去兴趣”
光幕中的观测线继续扫描。
那条试图重新解析蓝星附近区块的扫描线突然慢下来,然后——
像一个无法理解为何某个碎片缺失的算法——
停顿
接着就是极其简短的逻辑报告:
【区域无有效价值。】
【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