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快走哇。”七岁的陈三拉着他母亲的手，母亲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是舍不得吃攒下来的二斤鸡蛋。
母子俩手拉手，走向本家的一个妯娌家。
母亲温柔对陈三说：“到了大爷那里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准调皮。”
“娘，我听话。”
母亲摸了摸陈三的脑袋，和蔼一笑。
娘儿俩是来看望没出五服的一个大爷的，从辈分讲，这个大爷和陈三的生父是三世上的叔伯兄弟。
大爷以前在县城里给县太爷当个主簿，后来辛亥革命后，就在一个油坊做账房先生，是本族混得最好的。
大爷年前生病了，本族的人都去看望了。
陈三的母亲觉得作为同族，无论如何也要去看望一下，于是拿着攒下的鸡蛋，领着陈三去了大爷家。
大爷躺在床上，盖着绣花棉被，桌上堆满了炒花生、芝麻糖、苹果、石榴、梨子、大枣，大爷家里富有，不缺吃的。
陈三那么小，进去后就天真地喊大爷，大爷和大娘也皮笑肉不笑地迎合着。
自始至终，陈三都在眼巴巴地打量着桌上的吃的，但大爷和大娘没说一句话，也没给他拿一块糖。
母亲笑着说：听说大哥身体有恙，特地来看看。
大爷和大娘一通客套：唉呀，没啥大事，来看看就来看看，还拿什么东西？
母亲说：也没啥东西，都是自己家鸡下的鸡蛋，新鲜，给大哥补补身子。
一番寒暄后，大爷和大娘把鸡蛋留下了。
母亲领着陈三走了。
刚走出大门，就听妯娌在屋内说了一句：“肯定是想来借钱！”
陈三拉了拉母亲的袖子，伤心地说：“娘，我们不是来借钱的，我们是来看望大爷的。”
母亲什么话也没说，领着陈三走了。
从此，母亲再也没进过这个妯娌的家门。
夜幕下，陈三爷开着车，讲完这段往事，柳爽的泪水滚落下来：“原来你小时候也遭受过这样的心理创伤。”
陈三爷怅然一笑：“那时我就明白一个道理：穷不走亲。所有人都会戴有色眼镜看你，你一片好心，对方却认为你要借钱。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拼命折腾，本来可以逃离这一切，我为什么还要往上爬，我为什么要和将军、部长打交道，我为什么要创立金钱帝国，因为穷是原罪，我要消灭穷困。那夜，你在我家里嚎啕大哭，说出了你的自卑、虚荣、自尊，我完全理解，我的金钱帝国里，你也是一员，所以我回来了，邀你一起做事。”
柳爽长吁一口气，叹道：“穷在闹市无人认，富在深山有人寻，且看桌上红尘酒，杯杯敬向有钱人。”
“所以做一个有钱人，没有错，钱并不脏，脏的是人心，有钱，不仅自己衣食无忧，还可以救济更多的人，善业越做越大，良性循环。”
柳爽沉思片刻：“那军统那边怎么办？自动退出？脱离组织？这恐怕会触犯纪律，惹来麻烦，沈心茹和蕉老二的行踪，他们可都知道。”
陈三爷一瞪眼：“你说话注点意，你叫直呼我爱人的名字也就算了，你竟然当着我的面叫蕉老二？”
柳爽嘎嘎一笑：“他是你老丈人，又不是我老丈人，当年你和龙海升穿一条裤子时，你不是天天直呼蕉老二吗？”
陈三爷反唇相讥：“我可没和龙海升穿一条裤子，你倒是和他穿一条裤子！没准还穿一条裤衩！”
“我草！”柳爽捶了陈三爷肩头一拳。
“别闹！我开车呢！”
柳爽正色道：“军统那边到底怎么办啊？我们从天津出来，就失联了，他们肯定很挠头。”
陈三爷郑重回答：“别急，等我的第一批产品生产出来，你马上给他们发电报，这就是报国，给戴老板面子，也给王莹和白如霜一个交代。”
“送给谁？”
“中国远征军。十万中国军人正在缅甸与日军作战，急需医用吗啡，距离最近，最能解燃眉之急。”
柳爽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些你早就设想好了？你这狗脑子也太缜密了吧？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些计划？”
“在天津登船之前。”
柳爽咯咯一笑，目光阴柔：“三儿啊，你现在已经不是小狐狸了，是老狐狸了。”
陈三爷一笑：“你呢？”
“在你眼里，我不一直是骚狐狸吗？我骚吗？”柳爽小脸红扑扑凑过来。
陈三爷一愣：“你别犯病啊？！我知道你今晚喝了好多红酒，你别耍酒疯！妈的这几天尽和酒蒙子打交道了，烦透了！”
柳爽一愣：“你还和谁打交道了？还有哪个酒蒙子？”
陈三爷又是一个愣怔：“没事，没事。”
“你告诉我！到底还有谁？你最近和谁在一起？”
“唉呀，没谁！最近就和孙二爷他们藏在山沟子里。”
“你放屁！你告诉我！”柳爽拉扯陈三爷胳膊。
陈三爷怒斥：“别闹！一会把不住方向盘，开沟里去了！”
柳爽不依不饶，鼻子故意嗅了嗅：“你身上有女人味！你最近和谁鼓捣到一起去了？”
“胡言乱语！”陈三爷怒吼，“那是你身上的香水味！”
“哈哈哈哈。”柳爽大笑，“那还不是你让我搓的香水？我把蕾蕾的半瓶香水都用了，知道你要排面，第一次陪你谈判，我必须冠绝群芳，镇住那几个老东西，你刚才也看到了，部长、将军、警长眼神都离不开我的胸，我算是给你做足了面子了吧？”
“别这么自信，觉得自己很美吗？”陈三爷白了她一眼。
“那你下次找别人，我不伺候了！你找蕾蕾，看看蕾蕾跟不跟你来谈判，或者提拔一下那个朵朵，狠狠利用她！利用女人不一直是你的强项嘛！你这种货，我看得透透的，利用女人对你的好感，拼命压榨对方！然后装无辜，装好人！陈三爷，陈先生，陈会长，谦谦君子，坐怀不乱，一本正经，一表人渣！”
“哎？对了！”陈三爷突然打断柳爽的话，若有所思。
“什么？”
“我给你介绍个男人吧？”
“谁？”
“你看孙二爷怎么样？”
“我草！”柳爽抡起拳头拼命殴打陈三爷。
陈三爷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和柳爽对打：“别闹！别闹！”
卟——一声屁响。
车内顿时寂静下来。
“你放屁了？”陈三爷问。
柳爽更加恼羞成怒，满脸绯红：“你个王八蛋！我本来不想放，我想一点点放，没夹住，都怪你，都怪你！”继续殴打陈三爷。
陈三爷扛着柳爽的拳头，赶忙把车窗摇下来：“唉呀，快透透气吧，香水味和屁味混合在一起，脑袋都要熏晕了！”
马夫开着另外一辆车——卡车，车上坐着孙二爷、猫爷，紧紧跟在陈三爷的轿车后面。
车灯照射下，透过后挡风玻璃看到陈三爷和柳爽拉拉扯扯，三人一笑：“咋啦？又干起来了？”
孙二爷捋了捋胡须，笑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马夫，按按喇叭，提醒一下三爷。”
马夫坏坏一笑，按了两下喇叭：滴滴！
陈三爷吓了一跳，从车窗里探出头，转头怒骂：“撑得？！”
风呜呜刮过来，马夫哥这辆卡车两侧窗户一直开着呢，柳爽身上的香水味夹杂着屁味飘过来，马夫哥、孙二爷、猫爷深吸一口，神清气爽：哇——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