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抬眼望向镇东头的夯土围墙,墙顶丛生的芨芨草下,一截褪色的青灰色砖沿正若隐若现。那是卫所特有的城砖制式,被刻意用黄泥糊住伪装成普通农舍院墙。风里飘来新麦的清香,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桐油味——是保养兵器时常用的熟桐油,混在晾晒的麦秸里格外刺鼻。白天的镇子倒是热闹,除了最开始接触的那些,里面倒也有些寻常打扮的农户们。经过身旁的时候,云奕用余光打量着这些人,还是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几个赤膊打谷的汉子弯腰时,肩胛骨突起的弧度引起了云奕的注意。那不是长期弯腰耕作形成的劳损性佝偻,而是常年握持兵器练出的肌肉记忆。其中一个汉子脖颈右侧有道月牙形疤痕,与镇子外所见士卒腰间制式刀鞘的弧度吻合。街角的水井旁,两个农妇正用木桶汲水。云奕瞥见她们挽起的裤腿下,小腿内侧有密集的老茧——这是长期骑马的人才有的特征,要么是信使,要么是斥候。“也是军农。”云奕暗暗点头,看样子这里就是山丹城的一处据点。“看来传言是有可信度的,武威王真的在驻地陈兵…”-镇子上的茶馆是真茶馆,只是茶水又苦又涩,不见一点香醇。一个新面孔的出现,很快就引来更多人的围观,围着让他说说寒脊山脉之前的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要遵军令,不得随意离开,着实让他们心中痒痒。云奕哪敢说实话,现在想来,自己离开时候遇见的两伙儿人,大概就与武威王的势力有关,这个时候还是要撇清关系的好。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云奕清了清嗓子,指节在粗瓷茶碗沿轻轻叩了三下,碗底的茶垢被震得微微发颤。他指尖离开茶碗时,碗底一圈深褐色的茶垢竟凭空浮起,像串微型佛珠在碗内旋转不休。作为茶馆伙计出身的他,听得不少说书人的话本。这里抄一段儿,那里借一篇,神神鬼鬼的东西一说一讲,便让茶馆内鸦雀无声。至于那动静,也不过是一只修行有成的大妖怪,在寻求突破的契机。人群里发出嗡嗡的议论声。穿蓝布衫的青年刚要追问,被邻桌汉子用烟杆捅了捅后腰。汉子晃了晃手中的烟杆,嘬了一口,一团白烟顺着他两个鼻孔续续涌出。“到底是怎样的大妖怪,能有这般伟力?”“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大虫,我远远一观,其修为已至大妖境界,引动山中灵气动荡不止。”“大妖突破可不是儿戏。” 云奕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三分,“那白虎额间有三道血纹,分明是被高修镇压过的印记。”穿蓝布衫的青年猛地挺直腰板,茶碗在案几上磕出脆响:“那虎妖有多大?”烟杆汉子的烟锅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子落地时竟悬在半空。“休得胡言。”--聚集在茶馆里的人都散去,云奕却依旧紧绷着身子,只因面前坐着的这位,满脸胡子的彪壮大汉。“高修,保底有十一骨境的修为。”这是不听给予的提醒,也是这个镇子上最强之人。如此修为,完全可以成为镇守一座城池的金锣,可从对方的打扮来看,与那些士卒没什么区别。“说得煞有介事。”高修突然嗤笑一声,抬眼看向云奕,满是胡茬的脸凑近。“寒脊山脉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只虎妖了?”高修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阁下这是有什么打算?来这儿打探消息?”云奕指尖猛地收紧,周围的空气像被注入铅般粘稠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灵力压迫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细针正顺着毛孔往里钻。当他意识到谎言被戳破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浮现出几分慌乱。“这位前辈何出此言?那本就是我亲眼所见!” 他刻意拔高的声调在粘稠的空气中打着旋,显得格外空洞。面对云奕的嘴硬,高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不打算废话,放在桌上的右手猛地握拳。电光火石之间,云奕脚下的青石板如蛛网般碎裂,裂纹中窜起的灰白色粉尘呛得他喉头发紧。身前的木桌更是在无形气浪中化作齑粉,木屑混着茶水飞溅在他的道袍上。他条件反射般伸手按在剑柄,之前不过是担心暴露,在神遗教的地盘上藏了起来,下山后他早就从不听肚里取了出来。只不过长歌剑并未出鞘,他明白如今的局势,一旦拔剑,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况且自己并非高修的对手。“绝非有意窥探,只是迷途中寻了个有人的地方罢了,前辈为何如此?”高修惊讶于云奕的身手,不到六骨境的修为居然能躲过自己的偷袭,同时也不解对方的反应。“傲慢自大?有恃无恐?”王爷的行动不知被多少势力盯着,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修士着实可疑,必须弄清楚对方的来历。云奕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在那一瞬间的迟疑,但这短暂的停顿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紧接着,那股原本被压制住的锋芒精神力和灵气如汹涌的波涛一般再度袭来,来势汹汹,锐不可当。寒芒终于还是见了光,他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手中的长歌剑猛地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应声而出,如同闪电划破夜空,直直地朝着对方疾驰而去。这一剑,云奕竟然选择了主动出击!高修见状,心中不禁对云奕的勇气暗暗赞赏。然而,他嘴角的笑容却透露出对云奕的一丝轻视。在他看来,云奕此举不过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罢了。血色的灵气与剑气在半空中轰然相撞,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刹那间,茶馆内的桌椅、杯盘纷纷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碎,仿佛整个茶馆都在颤抖。毫无疑问,剑光被血色吞没,高修已至云奕跟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