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仙宗。
听雨落竹林试剑，外门弟子满身泥泞，良久，还是把剑扔下道：“真是倒霉！”
只听怒喝一声、又随着“当啷”一声，即见铁剑重重落入雨中，叫雨冲刷，半分不减其之钝感。
只叫人瞧了，就知道这是一把很普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剑。
既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弟子也不愿再管它，只觉自己一上午都是在做白用功罢。
他几步避开暴雨跑回亭中坐着，神色不忿盯了雨幕看上半晌，方才转头对着身旁之人开口。
这时他的声音比之刚刚那一声怒喝已然小上许多 ，说话时眼睛也在不自觉瞟来瞟去。
好像唯恐有人来了这里，将他的话听了去。
弟子好奇对身旁之人询问：“诶——裘氏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啥？”
若是旁人在此，见他这副模样，未必会接他的话。
但他身旁好友，只觉话口开起来了，接了一声后也难免心痒痒。
而见雨势依旧盛大，整个世界喧闹无比。
应是无人会注意。
弟子舔了舔唇，在好友好奇的目光下还是选择回答道：“肯定真啊，不是说有两家族人已经被那个了……这还能不真？”
两弟子，一黑衣一白衣。
黑衣弟子正是将剑扔在地上的那一个，闻言，他似是不太满意，微微皱眉。
“那这场雨也真和裘氏老祖有关了？”
白衣弟子：“……啥？”
这可没真消息啊。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黑衣弟子却不管不顾，一经开口便停不下来。
只耷拉着脸，恨不得将这几日的不顺都归于一处去，寻个发泄口都发泄出来。
“我就说……怪不得我这几日这么倒霉，原来真是有阴邪现世……晦气。”
“长老不让我接任务，非说外门实力不济……我……”呸。
“还有那什么秘籍所教寻宝，真就是个坑骗人的……”
“早知道昨日，我就不赌什么运气，信了那什么所说要去地摊淘货，本以为有什么宝物……”
“就得了这个破剑！”
“我呸！”
“我左看右看，怎么试它都是一把破剑。”
“也就是修行剑道之人实在不多，要不我转手就给它卖了……晦气晦气！”
“都怪这场雨！逆转了我的运气！都怪那裘氏老祖，邪——”
“哦哟！这可不兴说！——”
黑衣弟子神情忿忿。
白衣弟子见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大胆，连忙制止。
从长老说到裘氏老祖，他难道不知那些修为高的尊者念及名号即有可能叫他感知得到吗？
白衣弟子赶紧拉他起身，安抚一阵道：“剑有啥？前些时日不还有人买了把菜刀……”
说到这他有些想笑，看着好友真觉他天真无比。
什么秘籍、淘货，那都是商家什么东西出售不出去就编个什么来。
“你那剑普通是普通的点……咳，但也不是不能用。你且先收着，日后看宗门有没有新的弟子……”
白衣弟子也小声了些：“趁他不知道的时候，转手卖给他就是。”
黑衣弟子：“……”
“你要不？”
白衣弟子又气又好笑：“我要来干啥？我修占卜一道的用它干啥？占出今日大凶就先戳自己一下？”
黑衣弟子：“……”
说得好对，他也就是被迷了心智觉得剑修不如旁的修士多，若能转修有点帅气。
“算了。”他灰溜溜冲入雨幕提起剑，与白衣弟子勾肩搭背一同离去。
……
参加完流芳盛会刚回到宗门的流霜仙宗内门弟子聚于一处。
眼见两名弟子离开，他们方才驱使飞舟离去。
雨呈红灰一色，雾蒙暗携不详。
回想两名弟子所言，飞舟之上有一人暗自皱了眉。
裘氏惨状，刘秦二氏遭遇……
各大仙宗明面虽从不插手世家之争，可世家这次竟然直接在他们尚未彻底离开时便动了手。
那时他们是无所顾忌，怎料后面出了事，却是要叫他们再去对付那裘氏老祖……
难免叫人不喜。
“师兄，宗门真的要让我们去吗？”
“各大仙宗不是一向都不插手世家之事吗？”
弟子最终还是出声询问。
他并非出身世家，因此眉眼间颇有几分不服，只想先问个明白、得个安心。
站于前方、正被他叫做师兄的青年修士不曾转头，闻他所言，并不如他所想给出确切答复，只无所谓道了一声：“慎言。”
他不甚在意。
只因这次流芳盛会并不顺利，他心中亦藏着火，但思及长老决策，并不妄加议论、猜测。
弟子得如此回答，沉默半晌，抿了抿唇。
罢了。
宗门如何决定，明日便会知道了。
*
沈明心再次跌倒在地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虽然不疼，可是她低眸看着自己的双腿，还是怔了许久。
裘行歌虽执意要让她困于千缠线与照魂铃，可丹药偶尔还是会给她补补。
虽不对症，不如往常……
但是没理由让她此时连调动灵力都站不起来。
“……”
沈明心睫羽轻颤，抿唇间有几分无措。
转眸看不远处银铃，乃是照魂铃幻形，亦可召来座下阴魂。
她思索了许久，最终也没有唤来使用。
只抱着膝盖，撩起裙摆看了看自己的腿。
千缠丝线渗入肌肤时会疼一阵，但后面麻木了会好上许多。
只是每次她见了，依然难免抗拒。
只因那丝线渗入肌肤之后，并不曾立刻消失，留下的线痕就像一圈圈红线将她捆绑。
直到结束才能消退。
沈明心捏了捏小腿，还有一些知觉。
她差点就要以为这腿也真的要随之麻木了。
有痛感，就是没力气。
她无声低叹一声，如泼墨的长发垂落遮住肩头。
挥手调动灵力再召来一件外衣，仍是月白。
她便知晓裘行歌今日多半也是穿的这种颜色的衣衫了。
沈明心回想裘行歌所说，虽不信他的话，却暂时没有办法。
说什么只要千缠成结，他们结了契约，再等她的神魂得以习惯照魂铃的庇护，便不会这般限制她……
……能信就奇怪了。
千缠成结之后，她本就不能再离他远去，何谈什么不会限制她？
只怕是他要见到她主动向他靠近、再离不开他的模样。
沈明心静静披上外衣，雪白的手划过软绵绵的毯面。
“言不由衷。”
她呢喃了一声，靠在庞大的仿真灵猫上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