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昏沉了十几日，沈明心终于清醒一刻，听耳边银铃摇响。
裘氏恶极，百家围杀，亡。
而后，裘氏血脉血染裘府，引围猎阵起，局势逆转。
……
沈明心心神跟随铃声，慢慢阖上双眼，回到当日。
*
藏娇冠被她果断抛下，见地面诸多落下的血悄然向各处聚集，而少有人注意。
她神色骤变，不顾旁人目光快步向前，捂住那刚刚还言语放肆的男子身上的伤处、为他止血。
男子正被小姐打飞出来，身受之伤不轻，见她过来，不由愣了愣。
她……她竟会来救他？
“抱……”抱歉。
男子呐呐开口，沈明心随手撕下一块布料堵住他的嘴。
他受了内伤，言语间也会落出血来。
男子坚持着，口中布条被浸红。
“我、我……”
“闭嘴。”
沈明心瞥他一眼，分明是在做救他之事，眼神却依旧冷漠，好似他已然是个死人般。
男子怔了怔，不敢再言语，只盯着她看，眼睛都忘了眨。
是褚家的人吗？
认得藏娇冠的人皆有如此疑问。
诸若若在后面跟了出来，骤见沈明心在为一人治伤，走近了方才发现是刚刚那名男子。
“姐姐……你救他干嘛？”
沈明心没回答，男子也没理她，诸若若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会一下子就变了？刘氏小姐说让他滚，他以后就不是刘氏的人……那没威胁了啊！
诸若若不想救他。
只一时盯着他看，脸色突然沉下，再无娇软之色。
她生着气，也就不知在何时、无人注意她的情况下，有一丝血气悄然钻入她的体内。
手中银针忽动，寒光闪过。
沈明心余光见时，伸手即挡，却还是晚了些。
诸若若的银针刺入男子体中，沈明心回眸看她，灵力注入男子体内，声音又冷了些。
在想她带了多少根银针的同时一并开口阻止：“诸若若，收回去。”
诸若若不应，甚至换了短刀拿在手中，沈明心无声蹙眉，顿了一瞬即开口解释：“他现在流血会引起——”
“姐姐不想让他死？”
她骤然开口，极快打断沈明心的话。
沈明心心觉怪异，但见她面色阴沉，便又点头一应，再度解释：“现在不能——”
“嗯。”诸若若又是极快断了她的话，未等她收回目光，即刻刀尖向上，在她的注视之下，反手划破自身脖颈。
沈明心一刹那有些头晕目眩，迷茫之际，当即放下男子，至诸若若身边，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你……做什么……？”
她问得很慢，眉眼间不自觉染上薄怒，面色苍白，却因咳出的血而呈现出摄人心扉的美丽。
——许多人已经分不清，此刻惊心动魄的，到底是什么了。
沈明心坚持着为她注入灵力、延缓一刻。
诸若若神色又变得可怜起来，声音微弱、断断续续道：“姐姐、姐姐不让他死，就只能我死了。”
沈明心刹那间感觉天地一静，唯指尖灵力不停，心中在这一刻，除疼痛外，又是极冷。
她缓慢抬眸，望向四周，果真见无数人、正犹如诸若若般自刎于此地。
一瞬间血光强盛，刚落下的血流悉数聚集于一处。
……已然，来不及了。
——
围猎阵由裘氏血脉激发，一经启动，无可逆转。
但在这启动之前，有一个必然的条件，就是需要足够多的人血滋养。
若是来者并非赶尽杀绝，纵裘氏寥寥几人死去，血气不足，亦不会激发。
若是此处杀孽过多，血气过浓——
则聚于一处，围猎阵起。
——
……来不及。
沈明心起身，静静站着，阵中之人，无处可逃。
在周围众人自刎之后，围猎阵运转又消之后，风云忽变。
头顶雷声与阴云聚集，降下一场雨来。
刚刚死去的人刹那间脱离肉身，魂魄茫然站于雨中。
待雨停后，身形凝实。
只听一人调令。
裘氏老祖，是裘氏唯一修行阵法之人，在围猎之下，有复灵一术。
此于流芳大陆，五百年来，少有人解。
他重降于世。
裘氏身亡，复以灵为生。
恶极，难消。
*
回想那日裘行歌复生之后问她为何不曾被围猎阵影响、不曾被血气控制。
沈明心睁开眼，低咳一声，无力起身。
也许……是阴潭吧。
至邪至凶，诸如血气，又如何比得了灵界的阴潭。
在裘行歌的控制下，裘府上下悉数转为阴魂修炼，连同来围杀的刘、秦两氏族人亦是如此，不归灵界。
他抛了裘氏祖地，率领阴魂传入山林隐蔽。
之前世家只觉裘氏公子独独在外的裘府并不十分重要，因此，只刘、秦二家前来围杀，多数精锐去了别处。
当这处噩耗传去他处之时，他们即刻赶来支援。
然还是晚了些。
裘行歌隐入山林后，如鱼得水。
此方天地，此时裘氏名号，比之从前更甚。
叫世人忌惮，短时间内无敢来冒犯之人。
之前围杀裘氏百家，一时人人自危。
为消灭此等隐患，又是传音挽留刚落幕的盛会弟子、并加各大宗门长老，以求相助。
世家与世家的争端，现在竟要让仙宗来插手了。
……
沈明心望着银铃，而她已被困在这里十几日。
眼见裘氏重建、见裘行歌……
越加过分。
……银铃声忽停，随后快速响了三声。
她阖上眼不再想了。
裘行歌轻笑一声，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
宽袍大袖，身姿挺拔，行动间飘逸若流风，一派儒士之气。
若叫旁人见了，定是难以相信这就是十几日中叫世家人人自危的裘氏老祖。
人不可貌相。
她听他开口询问：“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