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人东海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沈明心，轻咳一声，张唇无声，再度示意道：“先叫尊者。”
等会叫师尊。
沈明心领会之后看去，却是没有开口。
高阁垂袖的男子面容清隽，如谪仙清越脱俗。他的发皆被一根素簪随意挽起，身上白袍好似流云。
似乎对任何事都不在意般，他的神情分外冷漠。
沈明心在他望过来时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漆黑无光的眼眸直直盯着沈明心与封人东海两人，封人东海讪笑一声：“师兄在，师兄在。”
调阳面向封人东海，至他这个修为，便是看不见，也无妨的。
“我不收弟子。”
“再考虑考虑，别着急拒绝。”封人东海一口回绝了调阳的话，带着沈明心落在高台之上，眼神带着鼓励，让她开口说话。
沈明心：“……”
她面向穹光尊者，微微低着眼眸，叫了一声：“尊者。”
她也没那么想拜师，她来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拜师而来。
穹光尊者，名为调阳。
调阳面向封人东海，没有接沈明心的话，神色愈发冰冷，不多时，让这高阁都有了些冷气。
沈明心没忍住轻咳了一声，手捂住唇,脚步往后退了退。
她不想打扰他们，可是忍不住咳嗽。
今天好累的。
先是莫名其妙的考核，最后还用灵力画了个阵法。
沈明心露出的上半张脸，眼睫微微扇动，眸中有些倦意。
封人东海见了，迟疑了一下，想让她去休息，又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如果师弟不收弟子……之后还是未有人修穹光法脉能再得天道认可……他许是难以度过大乘期接下来的天雷的。
封人东海咬咬牙，决心后面补偿沈明心，今时今日必得麻烦她了。
这弟子……他不收也得收！
“师弟，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封人东海撂下一句话，他的方法就是他先溜走，把沈明心留在这。
天可怜见，他真是谴责他自己，真是对不住沈明心。
可是为了尽力保住他那小师弟的命，封人东海恶叹一声，这恶人他今天还非做不可了！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两朵花没给沈明心留一朵。
沈明心于高阁俯身，头晕目眩。
她是不恐高的，但是这儿好高。
……怎么下去呢？
“穹光尊者？”
沈明心许久之后才再开口，声音一如平常，没有畏惧，只微微带些敬意，以及藏不住的虚弱。
日应当快要落下了，高阁景色却没有变化。
她看着调阳，调阳眼眸一转，也看向她。
沈明心不确定修真界这种修为的尊者在眼睛看不见后，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视物。
她轻抿起唇，眼前的人太敏锐了，若不是她看了他的眼睛，以及星汉学派宗主不同寻常的反应，她是不知道的。
虽然现在也不确定。
那宗主把她落在这里飞走了，她……真是无话可说。
调阳没有动作，沈明心观察四周，高阁什么也没有，还挺冷的。
她不要在这里过夜。
于是认真察看有没有哪儿有通道可以让她下去，然而结果是，没有。
除了飞行。
……好歹给她一把剑啊。
无论是自裁还是先下了高阁跑路都有得选。
沈明心翻了翻储物空间，徐春水怕她再伤害自己，是不会准备利器的，更别说剑了。
很好，难有选择了。
她静了静，平稳开口：“穹光尊者，我有点冷。”
“可以麻烦您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吗？”
他像一座冰山，不断散发冷气。
沈明心与他对视许久时间，见他面向她，连眨眼都不曾。
……很烦。
沈明心干脆坐着，开始回想有没有什么阵法能让她传送下去。
可这里距离地面太远，传送地点也不好把握。
……有点危险。
但是可以一试。
与其坐等依靠别人回答，不如自己去寻找答案。
沈明心激发灵力，要动作之时，终于见调阳动了。
穹光尊者走到她面前，也果真像一座山般将她遮掩住了。
他眼眸低垂，沈明心觉得他这是在等她起来，要带她下去。
于是缓缓站起身，将灵力收回。
“去何处？”
他开口了，沈明心思索一瞬，“离开这里就好。”
下去之后，她可以再打听怎么离开宗门，附近哪里有城池，住进客栈躲一阵子，下一次虚弱期过了就去寻破镯之法。
然而调阳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道：“你无处可去。”
沈明心：“……”
“天地皆是安身处。”
以前她还幻想着若是死时能落叶归根就好了，现在哪里都好。
都一样的。
沈明心道：“尊者不必为难。”
她话语未尽，不过调阳应该能懂。
他不想收弟子，她也没有什么拜师的心思。
白发人送黑发人……沈明心弯起眼睛，虽然穹光尊者头发没白，但她不会这么做的。
变成师徒关系即是有了羁绊，对她来说太不合适了。
沈明心又咳一声，调阳对她伸出手。
……必然要牵手吗？沈明心微怔，她不太想和人接触了。
调阳等着，沈明心轻轻扯住他的衣袖。
“这样可以吗？”
调阳耳边听着师兄的传音，想她身份，此时出去必是危险重重。
无声，白云浮现在脚下，他带着沈明心站上去。
沈明心低眸一看，腿没软，但快软了。
感觉脚下什么也没有。
能透过云雾看见下方建筑。
调阳的手始终低垂，衣袖任她牵着。
直到停下之后，才面向她。
沈明心早已松开了，看周围，没有出星汉学派。
但这里是……？
穹光尊者的山峰？
*
封人东海神识远远注意着高阁的一切动静，见调阳带她回了他的峰中，乐滋滋一笑。
“我就说，师弟定然会喜欢她。”
“这么多年，可算给师弟寻到弟子了！”
“你们都不要想啊！那已然是我师弟的人了。”
他身旁，太上长老一吹胡子，虽看不上他这种做法，但想到调阳，也就没说什么。
赵泽一抽唇角，有心想说师徒而已，怎么被宗主说得这么奇怪。
但这话不合适，也就同样没说。
封人东海传讯给三月与微生念，叫他们可以悄悄地先行准备小师祖的收徒事宜了。
三月听闻，平静地应了。
而微生念听闻之后，虽然理智觉得合理，但还是不免心生异样。
她将这归结于穹光尊者的徒弟不是她，所以心里才会不舒服。
她身旁之人看她一眼，挑唇道：“你看起来很在意她。”
微生念瞥他一眼：“你不在意？”
“更久之前……为穹光尊者准备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