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温染颜和凤栖梧渡船去了江东吴郡。
春日窈窕，烟雨蒙蒙，白墙黛瓦，通幽曲径处流淌着缱绻如诗的江南风韵，细腻翩跹。
从小船上下来时，天空中飘下蒙蒙细雨，像是绵延的细线，根根分明，却轻柔婉转，落在身上亦有春日里的特有的湿冷。
温染颜提了提裙摆，刚想拾起身侧的油纸伞，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却先她一步伸来。
凤栖梧立在她身侧，为她撑伞，纤长的身影衣袂飘飘，孑然立于青砖小巷，宛如一幅烟雨江南的丹青墨画。
温染颜下意识抬了抬眸，触及到他幽黑的凤眸时，她潋滟的双眸忽而一弯，丝丝缕缕勾出几分缠人的甜腻。
“踏遍山河固然很好，可泯于众人又显普通，有些人挖空心思都想做人上人，一路行来你可有后悔？”
她说着，便勾上他的手指，细细摩挲般的蜿蜒而上，后又轻覆在他手背上，指尖轻缓磨过划过。
凤栖梧眸光一深，轻轻掌握住她的手腕，指腹灼得有些烫人。
他俯下身，缠着她的耳畔，笑说：“悔什么？不管身居高位，还是独揽皇权，皆是空泛无趣，没有半分快活，唯有与你在一起才是舒心。”
温染颜秀眉轻挑，笑而不语。
“你突然这么问，可是后悔带着我游历山河？”
凤栖梧眸中辗转的笑意陡然一凝，他紧紧摄着温染颜的眼睛，话音里好似还染着几分委屈。
可还未等温染颜说些什么，他就主动与她十指相扣，扣得紧紧，像块狗皮膏药，过分无赖的话也从嘴边溢出。
“即便你后悔也晚了，有句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可送不走我。”
闻言，温染颜笑得更深，风拂过她鬓边的发丝，碎发下的一双杏眸盈滟缱绻，又璀璨若星辰。
她掀开红唇，笑意有些止不住：“你也真会胡思乱想，我可没说我后悔了。”
凤栖梧听后，心中似有安慰，眼中蔓出的那缕委屈也在此时消失殆尽，他勾起她的碎发将其撩至而后，才又徐徐出声。
“后悔也无用，我可跟定你了。”
“你可真是块狗皮膏药。”温染颜笑得越发浓稠。
凤栖梧的声音里，落满笑音，“只黏着你，不好吗？”
温染颜正视前方，只笑不语。
彼时，两人共撑着一把伞走过青砖小巷，走过烟雨江南的繁华小城，风吹过，两人的衣袂紧密相缠。
午后的烟雨朦胧，一片天青色下，两个人越贴越近，难舍难分。
这场蒙蒙细雨并不持久，很快便停了。
雨后的江南小城越发清澄婉约，碧澄的湖水，雕楼的小筑，处处透着诗情画意。
两人本想吃了当地的美食后，再乘船去到别处，可听闻今日城中有难得的灯会，温染颜想凑个热闹，便准备留宿一日。
月上柳梢， 灯火通明。
温染颜虽宿在客栈中，但心早已被外面的灯会勾去，见凤栖梧还在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点，面上难免有几分迫切。
她当即夺了他手中的茶盏，催促道：“磨磨蹭蹭的作甚？灯会都开始了，我们快些下去。”
“走吧。”凤栖梧失笑一声，就起身依着她下了楼。
灯会之上热闹非凡，与其说是灯会，倒不如说是让年轻男女吟诗作对，互诉衷肠，聊表心意之用。
名门贵女，风流才子皆会在此寻找意趣相投之人。
温染颜对吟诗作对没兴趣，倒是瞧上了摊位上的一盏兔子灯。
小小的一盏，璀璨如昼，精美非常。
她在前买入，凤栖梧在后自觉掏了银子。
见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凤栖梧垂眸，轻笑着调侃了一句，“倒是不知，你也喜欢这种小巧精致之物。”
温染颜抬眸，眸里映着灯火的光芒，显得扑朔迷离却潋滟生动，唇角也勾了起来，“那你觉得，我喜欢何物？”
凤栖梧与她指尖相握，附着在她耳侧低语：“喜欢毒虫毒蝎，还有那根你缠着我要的毒丝……”
说罢，他的手灵活地滑入她的衣袖中，顺着那截皙白皓腕来回摩挲，很快便碰到了她腕间的那根毒丝上。
温染颜握住他的手腕，止了他的动作，眸光烁动间笑意戏谑，“别乱动，中了毒可怎么好？”
凤栖梧又抵在她的耳侧，含笑的话音犹如夜里的点点繁星，旖旎又灼人：“你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毒死吧？”
温染颜偏了偏头，笑得越发狡黠深邃，“谁知道呢。”
凤栖梧眸光一深，冷不丁在她细腰软肉上捻了几下。
温染颜嗔了他一声，抱着兔子灯跑远了。
满城灯火，一路人声鼎沸，可凤栖梧的目光却能轻易穿过万千人群，紧紧锁定在温染颜身上，他眉眼一挑，亦抬脚追了上去。
温染颜落在原地等他，见他跟上来不禁笑问：“去放花灯吗？”
“好。”凤栖梧站定，颔首。
温染颜买了两盏莲花灯，粉色的花瓣开合，中间的惢心缀着一点星火，徐徐的火苗通透澄净，像是一盏通透的琉璃。
听当地的人说，只要将莲花灯放置在河水中，并且虔诚许愿，待荷花灯顺着河流流过山河千里，他们所许的愿望便能成真，不知是真是假。
温染颜不信鬼神之说，可还是愿意一试，只是觉得有趣。
她将莲花灯放入河水中，侧眸时便见凤栖梧眼睛微闭，双手轻轻合十，似是在许愿。
她唇角一勾，故也有样学样，待觉得差不多了，才睁开眼询问：“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凤栖梧侧过头，悠着声笑道：“想知道？”
“是啊，你说吗？”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
缀满明光的河畔下，凤栖梧负手而立，笑得意味深长，春日的夜风拂过衣袂，拂过鬓角碎发，如在他身上染了一层缱绻晕光，他垂下眸，眸里的笑溺得似是要溢出。
“我许愿，岁岁年年常相伴。”
“你呢，你许了什么？”
凤栖梧启唇，目光落在了温染颜身上。
温染颜朝他勾了勾手指，笑音弥散：“你把头低下来一些，我好好与你说。”
凤栖梧依言俯下身，深邃的眸落在她身上不肯收回。
温染颜顺势揽住他的脖颈，后又踮起脚，抵靠在他耳边柔声轻语：“我亦如是——”
闻声，凤栖梧愣怔了一瞬，随后，眸中的明光细碎烁动，似有些不知所措，又似被惊喜灌满，待到最后他薄唇轻扬，止不住地笑起来。
常相伴，不分离。
今日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凤栖梧捧住她的小脸，眸光炙热，又满是虔诚地吻上了她的唇。
彼时，烟花绚烂，星光满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