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用心喂养过的婴孩有些瘦弱。
许是有些饿了，她对着戳自己脸蛋的手指张开了嘴。
被当成鱼饵的手指还没察觉到危险，依旧毫无规律地点在小孩的脸上。
这段小插曲出现的意义是什么，夏轻舟也没有头绪：“姳娘给的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她才是梦境的主人，我们是救还是不救？”
可自己也说这是梦了，梦里救不救，好像都改变不了什么。
那张开合的嘴终于含住了乱戳的手指。
小孩下意识吸吮的动作让夏轻舟感受到了股真实的暖意。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发愣，半晌才喃喃道：“......我的手还没洗过呢。”
半大的小子哪里会带一个奶娃娃。
云辞思绪从回忆中抽回，抬手将身旁开的正艳的花从枝头上折了下来。
梦境里原本迷幻的色彩在花落在云辞手中时褪去。
长卷的花瓣中盛着泛着金光的蜜，蜜蜂振翅的声音响起。
她用花从婴孩嘴巴里换走了夏轻舟的手指，又屈指将盖住婴孩鼻子的花瓣拨开。
动作熟练，让夏轻舟对她的过往产生了好奇心。
感受到夏轻舟的视线，云辞没有抬头：“没有谁一开始就很厉害。没入宗门之前，我当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会哭会闹，会嗔会怨。”
她拨着柔软的花瓣：“还会饿的感觉快死掉。”
“姳娘不让我们在梦境里用灵力，是怕你想起这些出手伤人吗？”
“兴许吧。”婴孩将花蜜吃完后，云辞将那花丢开，帮着擦拭嘴角沾着的花粉，“不过我没那个想法，被一些不愿提及的过往束缚住，并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你这个无情道好奇怪。”夏轻舟感叹道。
云辞笑：“你以为的无情道，该是如何？”
“不是有句话流传了很久吗？众人皆为蝼蚁。”他指着地上的女婴，“看见她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嫌她麻烦，杀了或者重新丢进水里。”
“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都是一条命。”云辞愣神，再抬眸时双眼晶亮，“......我懂这场梦境为什么会碰到弃婴了。”
“蜉蝣生于水。”她脸上笑意未减，“某种意义上，她也算是从水里出来的。”
渺小而微不足道的众生被称作蝼蚁，那么蜉蝣梦是不是也意味着，它并不是单纯的在说一种昆虫？
夏轻舟沉默半晌，才跟上云辞忽然跳跃的思维：“那你要怎么拿到蜉蝣梦？”
面前的女婴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娃娃。
“又是个凡人。”夏轻舟摇头，“我们现在一点灵力也施展不出来，不能一口气把她吹大。难道要养她个几年，等她学会自己开口说出自己的梦和愿？”
“你忘了，这里是梦境。”云辞将女婴小心抱起，“梦不像现实，不会按着日子真的一天天的过。”
夏轻舟撑着膝盖站起身：“你这是打算养个闺女给自己解闷呢。”
走着走着，又琢磨起自己身后背着的箱子来：“既然是梦，那这位祖宗是不是也能出来走两步？”
后半句话几乎是嘀咕出口，很快就被周围的水声掩盖。
云辞抱着女婴，也当没听见。
河泊两岸皆是山峦，根据那些被踩进泥土中的杂草来分辨，很容易就能找到一条常被人走过的路。
路通往的是方向自然是刚才遗弃孩子的村庄。
夏轻舟埋头走了一会：“我们抱着女娃进要杀女的村子，不会被赶出来吧？”
虽然婴孩刚出生时都长得差不多，但是也能认出来自己生的那个。
熟悉孩子父母的人也能从婴孩眉目看出端倪。
要是被认出来，把他俩当成富贵路上的绊脚石，还真有可能像云辞从前经历过的那样，被村民掏出扁担打出村子。
“我只是个柔弱法修，要是不小心挨上一拳，我不得入土？”说着扯了扯背带，“我入土都还好，别把我祖宗打坏了。”
云辞：“。”你还怪孝顺的。
“我们不进去。”她道，“摸清楚梦境的范围，顺便看看要怎么催着梦境变化。”
想到也许会瞧见一个婴儿在眼皮子底下忽然变成个半大小孩。夏轻舟乐了，凑近云辞身边去瞧已然被哄睡的姑娘。
“那你待会可得好好抱住她，要是摔破了头，变成个小傻儿，咱们就问不出来她的蜉蝣梦了。”夏轻舟伸手轻轻点在女婴的额间。
只是轻轻一点，便很快的收回。
身后的发顺着肩滑下，阳光下有些发丝黑亮到反出近乎白色的光。
云辞垂眼，用竹席在女婴面前折出个简单的帐篷。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旁边夏轻舟总觉得她的动作有一种很久以前做过、现在却忘记了要怎么操作的生疏感。
“怎么了？”大概是视线难以忽视，云辞抬眼朝夏轻舟看了过去。
他摇了摇头，折了根矮树枝走在前面帮忙开道。
因是法修的缘故，夏轻舟是跟着结印时灵气波动的走向挥枝拍打灌木。
树枝如剑，一挥一斩间都带着股规则。
夏轻舟沉默好久才开口：“找蜉蝣梦很重要吗？”还没等云辞反应过来时，他紧接着问道，“虽然不该我来问，但云道友好像，除了这个还要找好多东西。”
姳娘覆行诺言前，云辞还想着压制化神上莫名的因果强行破境。
“蜉蝣梦之后，云道友大抵还要去寻其他东西，才会急着提升能力。可云道友这般实力，不做这些事应该能很快飞升证道。”
“成为修真界这些年头一个得道的修士。”
他没回头：“蜉蝣梦和证道并不相关，云道友为什么一定要找呢？”
“你又是个无情道，找东西来救哪个朋友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也和你的道义相驳。云道友若得道成仙，俗世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寻找蜉蝣梦这种虚无缥缈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真的值得吗？
他的话还没问完，云辞打断了他：“就像你说的，诸事与无情道的我无关，我很快就能登梯证道。那么这之前要不要找东西、这事值不值得，是由我说了算。”
她没有指责夏轻舟一个才认识不到一日的人多管闲事，也没解释自己找蜉蝣梦是为了什么。
“我敢分出精力来找东西，自然也有飞升成功的自信。”云辞语气平静，“这不是狂妄自大，而是我努力这么多年，该有的实力。”
走在前面的夏轻舟顿住脚步：“可我觉得，一年内从元婴登上化神榜第一的云道友，应该有一个更为精彩的传奇。”
在夏轻舟看来，只要云辞想，几年便可得到一个登梯的机会。
渡劫证道需要准备很多东西，锻炼心境是重中之重。
“云道友入道十年内得到飞升，便是给自己在人间的日子书写一个精彩的结局。”
他终于回头，半边身子被树影笼住，只额前刘海被一缕阳光照着：“你会是之后千万年修真界的骄傲，云道友不心动吗？”
“骄傲？”云辞反问道，“得道飞升不过是一个门槛。天上那群仙人便是各界的翘楚，天骄中的天骄。这个世界没有十年内飞升的修士，不代表其他世界的仙君做不到。”
“我不过是天骄榜上茫茫中的一员，也是天上众多仙君的其中一个。为何要因为我飞升的时间长短而感到骄傲？”
她眸中没有可惜，也没有自豪。
平静而自持。
“起点都是一样。那么往终点走的路上，我能给自己增添几笔漂亮的经历，才真正算得上是件让我骄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