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暑假，沈安第一次在这栋别墅大门处，录入了自己的指纹。
十年后的今天，她用她的指纹，再一次打开了这扇门。
纪云舟依旧在客厅，依旧在等她，岁月并没有给他带去太多痕迹。
恍惚间，沈安仍觉得，正在房间里摆弄着中间大桌子上摆放着的各样器械的人，还是之前那个少年。
但已经不是了。
停在门口，沈安的视线又大致扫过别处。
房间大致的装潢还是一样，只是家具和设备都已经被纪云舟换成新的了。
而沈安的背后也不再是个鼓鼓囊囊，装着她幼时仅有的一切的大书包。
而是柳风月。
“来了，进来吧。”
见沈安站在门口，正在忙什么的纪云舟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像没看到门外还站了个人，自动忽略掉沈安身后的柳风月，纪云舟说了声，又低下了头去。
“找我什么事。”
随手将包放在一张椅子上，沈安自然的走到了纪云舟的对面，隔着桌子探头去看。
在踏进这里之前，沈安还是忐忑的。
她本以为自己再次回到这里，面对不同的纪云舟，会觉得尴尬，却意料之外的熟稔。
这里才是沈安没有妈妈，一个人后，第一次体会到家这个字眼的地方。
这么多年，总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柳风月也没有再步步紧跟着她，而是旁若无人的在房间边缘角落里闲逛。
在电脑上找出什么后，纪云舟站起身来。
“有个东西想向你确认一下。不过，在此之前，沈小姐，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知道阿西莫夫吗？”
极其生疏的称呼，让沈安意味不明的微蹙了下眉。
望向纪云舟后，回答的也很客气：
“如果你说的是提出机器人学三定律的阿西莫夫，当然，我是知道的，我们这一行恐怕没人不知道他这个名字吧。”
“对。”
点了点头，纪云舟示意她走过去：
“在我十几岁时，曾看过一场电影，里面有句话，我至今印象深刻。”
[自从第一批电脑面世以来，机器里便一直存在着幽灵。
随机代码片段会组合起来生成让人意想不到的协议，从而产生行为。
也就是说，机器人可能会自然进化。]
“那时我就一直在想，在现实世界，未来有一天，或许机器人也会产生自主意识，拥有情感和思维。”
在看清屏幕上，是自己所编写第一个程序资料的那一刻，沈安全身的血液像冻结般凝固起来。
倒映屏幕光亮的脸，惨白的吓人。
而纪云舟弯腰翻动着，眼里有光。
“我在旧房子里整理自己的旧资料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
兴致勃勃的抬头看向沈安，见她神色有些僵硬，误以为沈安不开心的纪云舟连忙道歉：
“抱歉，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研究数据的，我真的只是在无意中看到的。”
手足无措的停下自己的动作，见纪云舟似乎怕冒犯到自己，吐出一口气，回过神的沈安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继续说吧。”
这些程序块太古早，那时年纪还小的沈安，也没有全部仔细看过。
她不知道纪云舟为何会觉得有趣。
但心底里就是忐忑。
而在他熟练的点开某处更深层次的代码段后，看到那些完全陌生的东西，沈安的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
“我就是想问，这些不是你编写或主动生成的吧。”
那些风格与沈安大相径庭的代码，人为难以读懂的逻辑，当然不是她写的。
见沈安点头，纪云舟眼里的激动几乎要掩饰不住，喃喃自语：
“我就知道，也就是说，这些真的是机器中随机代码组合出来的协议，我的猜想是真的。”
“沈安，你还有最初机器人的资料和原型机吗，我想看看，就是那个‘第四号’。”
怔怔的看了激动的纪云舟一眼，沈安摇了摇头：
“它不在了。”
他就在这。
她撒了个谎：
“时间过去太久了，初代机器人，已经被我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视线与回头的柳风月碰撞，沈安也没有丝毫动摇，从容地又别过脸去。
柳风月也淡定的别过了视线，看着墙上的一幅油画。
身后，沈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话说，你问这个干嘛？”
大失所望的纪云舟的眼眸黯淡了不少：
“好奇啊，这种很有可能推动AI技术革命的东西，沈安，你不感兴趣吗？”
“它们可能真的会自然进化，就像地球上每一个诞生的物种一样。”
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的沈安，从纪云舟手里接过了一杯热茶，毛尖。
“你该不会想跟我说，有一天，机器人也会拥有生命吧。”
“对啊，跟人类在同一个地球上和谐共生，我觉得很有可能，沈安，难道你不这么觉得？”
升腾的雾气看不清她的表情。
“哈，那一定是个鬼故事。”
说着，沈安意味深长的瞥了柳风月一眼。
而他似乎好久都没动过了。
就站在客厅里离他们这个桌子最远的窗边，安静的看着那幅画。
安静到有点不像他。
纪云舟可能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沈安这副消极态度，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喝了一壶茶后，见他无话，沈安起身打算离开：
“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低头似乎还在想什么的纪云舟，紧握着杯子，还是点了点头。
“好，对了，这些资料——”
“你要是需要就拿去用吧，不需要丢掉就好，与我无用了。”
那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留在纪云舟那里也无所谓的，不然他也不会叫她过来，沈安很清楚这一点。
探身去摸自己的包时，桌子上闪烁的灯引起了沈安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
看了一眼，纪云舟回答道：
“哦，一个干扰器，柳灼泽为了建立人机信任规避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研发些除了底层代码外，其他的控制手段。”
“不受控的机器人可能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做些不好的事。我偶然发现这东西对机器有干扰作用，就一直在研究，忘了关。”
解释着，纪云舟便要伸手去按关机键。
而沈安几乎是惊呼出声。
“别关它。”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通了。
柳风月不是不想凑过来，是因为干扰器把他困在了窗边。
沈安从来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也没想到当这一刻到来时，她会毫不犹豫。
冷静的从包里摸出手枪后，在柳风月意识到不对转身前，她就对着他心脏的位置，开出了第一枪。
金属碰撞的闷响，与他那沉重的身子撞在玻璃上的声音混在了一起。
颤抖的握着那把枪，沈安也因为后坐力猛地退了一大步，差点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