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守安带人前去查看。
那运送物资的军官一见他来，忙冲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喊着对不起。
说他对不起戎守安，对不起将士们，对不起天罗。
说他愿意领罪，愿意以死谢罪。
戎守安感觉有些不对。
挣脱了那名军官，走上前仔细查看物资被烧的现场。
是真的烧了，烧的一干二净，连一根粮草都没有留下。
这截物资的人倒也奇怪，这么多粮草一根不要，还等着看着，烧的干干净净了才离开？
地上有许多尸体，有打斗的痕迹，但是……没有敌人来时走时的脚印，马蹄印。
戎守安平静的回过头，看向那军官。
那军官又开始了哭嚎，说他愿意领罪受罚。
于是戎守安抽出了刀，一刀，将之枭首。
“你要的，以死谢罪。”
四周瞬间安静了。
戎守安命人，控制了剩下的运送物资的士兵。
“分开审，务必问清楚，这些物资，究竟是谁烧的！”
“不说实话的……杀！”
他太过果决。
有人吓傻了，当场便跪了下去。
“元帅，元帅饶命啊，都是董继升让我们干的！”
“他说，说这是上面的吩咐，物资要运，但绝对不能，到元帅你的手里！”
“是他，是董继升让我们烧的，是他让我们杀的人！”
董继升，就是刚才被他杀了的那个军官。
而所谓的上面，可能，是真的上面，比如那位皇帝。
戎守安感觉到胸中的怒意，也感觉到了，心凉的滋味。
他带领着将士们在外征战，守的是谁的江山？为的是谁？
一代皇帝，不说多有能力，至少，也该爱着自己的臣民。
他戎守安可以不算。
毕竟他破坏了他的寿宴，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但那……二十万将士，何其无辜？
难道在天蔺帝眼中，这些将士，便不是他的百姓？将士们的命不是命？可以随意丢弃？
戎守安没有在下属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转身，沿着车队往后走。
地上躺着的这些，都是好……士兵。
本该为国贡献一分力，却不想着了皇帝的算计，凭白丢了性命。
走着走着，戎守安脚步一停，目光，落在了一个尸体上。
是个小兵，身形有些熟悉。
戎守安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只趔趄着走过去，跪倒在地，用手掀开了那个头盔。
真的是……她。
他不敢信，于是丢掉头盔，将人抱了起来，拨开脸上的乱发，仔细去看。
然后，眼泪涌出了眼眶。
一个二十几岁汉子，一个元帅，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
他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如果那天，他同意了。
没有将她送回京城，而是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不成亲也好。
哪怕……只是让人留在那座城也好。
是不是，她就不会为了寻自己，混进这个运送物资的队伍？
不会，送了命？
是的。
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如今连命都丢了。
是他，害了她。
戎守安哭了许久，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他不能停在这里。
还有那二十万的将士，等着他。
戎守安抱着她的尸体，看到了，她背在身上的一个大包裹。
他呆愣了会儿，将包裹解开。
那里面，是一件修着金线的嫁衣，还有一个……盖头。
“元帅……”
麾下的李将军担心的唤了他一声。
他缓缓将包裹，连同怀中的她一起抱紧。
抬眸，冲着将士们笑。
“这是，我的妻子，她来……嫁我的。”
……
武国空城之外，天罗军营之中。
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一方是元帅，一方，是一个穿着嫁衣，盖着盖头的尸体。
明明是红事，却过出了白事的氛围。
戎守安看着面前的新娘，想笑，却忍不住流了泪。
他不爱哭。
人生二十几年，几乎没有哭过，即便是小的时候爬树摔断腿，也没有哭。
唯独这两日，眼泪分外的多。
婚事成。
他在当夜，亲手葬了他的新娘，只留下了，那个用金线绣着鸳鸯的盖头。
第二日，大军拔营，向武国都城进发。
向后，没有退路。
因为即使回到天罗驻地，也没有物资可用。
那就继续向前吧！
军中物资不多，但武国有，打下的武国城池中有！
但要他一直向前打，不停下来，物资，就可以一直得到补充。
是这样吧？
是。
戎守安说服了自己。
他带人一路打进武国都城，身边的将士，只剩下五万左右。
整个过程，用了七个月。
武国皇帝没逃。
坐在皇位上，等待着他。
他说。
“我的人，从天罗京都传回了一个消息，是半年之前的事。”
“天蔺帝下了圣旨……戎家反叛，戎守安勾结敌军，坑杀了二十万将士，使之埋骨他国。”
“你看，这就是你的郡主，他不信你能成功，所以早早的，便为你定了结局。”
戎家……反叛？
戎守安抬眼去看武国皇帝。
没问，却等来了回答。
“株连九族，戎家正统戎朝山，凌迟处死。”
戎朝山，是他爹的名字。
戎守安眼前发黑，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被身后的人扶住。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就是戎家人，用生命守护的天罗江山。
又有些后悔。
为何当时，那一刀没劈在天蔺帝的身上，而是劈在了桌子上。
戎守安走到武国皇帝面前，提起了手中的刀。
武国皇帝保持着微笑，缓缓开口。
“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不如意，就像你，也像我。”
随后闭上了眼，等待死亡。
戎守安毫不犹豫的下了刀，然后转过身去。
“爷爷弥留之时，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一定要做到，说，若我做不到，那他死不瞑目。”
“这个任务是……让戎家军的旗子，插满武国都城；让整个武国，成为天罗的国土。”
“前者我做到了，后者我不想做。”
他将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副元帅，一个他带着身边五年，培养了五年的人。
让他统合武国都城，进而统合整个武国。
可不可以成功，他不知道。
只知道一点，即便是将这打下的武国拱手送人。
也绝不会，让天罗得到！
爷爷的任务，他完成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作为一名“乱臣贼子”，所该做的事情。
作为一名丈夫，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