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的变故，使得在场双方，皆难平静。
李灵芷张着口，想唤一声，却觉没了力气。
同为伏妖司之人，她能够明白宗伏当初的做法。
妖魔害人，那便斩妖除魔；妖魔擅惑人，那便不听妖魔之言。
无数前辈的血淋淋例子摆着，告诉他们，要坚定“妖魔是敌人”的信念，才能继续走下去。
可如今……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又究竟是谁，错了？
究竟怎样，才是正确的？
她想不出个答案。
干脆撇开目光，不看那依旧被绿藻紧缚的尸体，眼眶湿润。
同样的迷惑，也在江月寒的心头出现，只是并未有所表现。
却听，付素兰不敢相信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敢，怎么能……我还没有同你算清这二十年的账，你怎么敢……”
她瘫坐在王座上，仿佛一瞬间被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付素兰走到这一步，靠的“复仇”两字。
如今大戏还未落幕，那唯一的观众已经自绝于此。
顿时，不甘与怨，一同涌现。
她喃喃好一会儿，突的抬头望向宗伏，满眼愤恨。
“你以为你死了，看不到了，我就会放过这些人吗？不会，绝不会！”
绿藻滚动起来，不断向里收缩，将那逐渐苍老的身体，生生勒断。
付素兰坐起身，身后长发舞动，两个瞳孔，逐渐被浓黑占据。
她转眼，望向平台之上。
那“好运”被选中的侍女浑身颤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不断挣扎。
“不要，我不要死，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
眼看水流，要将之拉出平台。
突的，十来片长叶自下方而来，圈住了侍女的身体。
侍女哭了，哭的大声。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呜呜……”
江月寒面色冷静，控制在百合叶，与空中的力道进行拉扯。
却觉水流的力道强横无比，灵力飞速消耗。
“我来！”
李灵芷两字出口，人，已经跃到空中，持枪全力斩在水流之上。
水流一断，缠在侍女上的长叶当即使力，将其拉扯回来。
付素兰望着这一幕，面上浮现出一抹恍惚。
可下一秒，这种恍惚，又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愤怒。
“你们，急着赴死吗？”
全场水流暴动，如同蛇蟒一般，冲向近处的李灵芷。
李灵芷面色一变，忙忙后退。
江月寒也控制着百合叶冲上去，帮她阻挡水流。
两者相撞，百合叶轰然破碎。
水流，已经冲到李灵芷眼前。
李灵芷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水流中蕴含的暴虐力量，似乎下一秒，便要将她撕裂。
要死了！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李灵芷的心头，却是突然，一股奇异的力量出现。
面前的水流诡异的静止下来，保持着前一秒的形状，不再变化。
李灵芷立刻爆发速度，暴退一段，到了江月寒的旁边。
随后，抬头看去。
一副画卷在空中慢慢展开，其上光华流转，使得在场的一切非生物体，都被迫定了型，再无变化。
画……
李灵芷猛的转头，看向江月寒。
“这是？”
江月寒眨眼。
“可能，是我师傅在帮……”
他的话，在画卷完全展开之后，缓缓停止。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小铺画的自家师傅吗？
他记得那会儿，师傅评价这幅画时，表情，十分勉强。
……所以这幅画，是打算展示它自己吗？
江月寒的心底，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阵羞耻之感。
甚至有种，上去阻止它展开的冲动……不，等等。
这画……似乎不同了！
另一边，一见这突然出现的画卷制住自己所有手段，付素兰当即愤然而起。
身上气势汹涌，想要夺回对此方天地水灵的控制权。
却是逐渐发觉，此方天地，被蒙上了一种奇异的力量，死沉，又蕴藏生机。
与她前一秒所在的天地，判若两物！
究竟怎样强大的力量，才能够用自己创造的天地，覆盖现实天地？
付素兰不知道，甚至，想都不敢想！
眼见画卷渐渐展开完全，其上侧卧的女子，眼帘微动，似要睁开。
付素兰大惊。
不能让她醒，这画上女子一旦醒来，她便再无丝毫胜算！
如此念头一闪而过，付素兰的身形，已经自王座处，到了画卷之前。
身后长发舞动，如同无数长蛇，冲向画卷，想要将之绞碎。
却听一声叹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自画中伸手。
也不见有何动作，只是随意的，触碰到了袭来的发梢。
那飞舞的长发便迅速退散，收回付素兰身后，安静垂落。
付素兰呆了一瞬，心一狠，凝聚力量在手上，一把抓向画卷。
她刻意避开了伸出画卷的那双手，对准的，是画卷侧边。
到底是一幅画，只要撕裂，就能让一切回到自己的掌控！
她碰到了画卷的边缘，却无力撕下去。
因为画中之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纯白的光亮，自画卷上扩散向四周，夜空，仿佛被照亮。
再看画卷。
有仙乐渺渺，有仙影绰绰。
似有万般景象，又似虚无不见。
若非要寻个恰当的词句形容，约莫便是，有幸，得见美梦。
而此时，画中人，缓缓走出了美梦。
付素兰瞪圆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的人，思绪猝停。
画道，可将笔下的画，变作真实，那么……人呢？
仿佛看懂了她的意思，那画中人唇角勾起笑意，身形飘然而至。
付素兰浑身僵直，想要后退，却觉一股力量，禁锢了她的身体。
画中人轻轻抬手，落在她的脸上，嘴唇开合，似乎说了什么，付素兰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耳边声音淡去，鼻尖似有花香，付素兰的眼，缓缓闭上。
——
大雨蓬勃，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眼睛都难以睁开。
十六岁的付素兰浑身湿透，一步一步，在泥泞的、没有道路的山间艰难前行。
本是与有人出城踏青游玩，不想遭逢暴雨，又与他人失散。
前路未知，心生惶惶。
“噗通！”
脚下一滑，付素兰扑倒在地，滚了两滚，眼泪，混着雨水簌簌而下。
有谁，来救救她呀……
却听询问传来。
“姑娘，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