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王安石提及旧党,赵顼眼再次底闪过一丝凌厉:“望朝野上下,司马光、范纯仁等人已然离朝,朕以为他们会多有警醒,亦能察觉朕变法之决心,朝中或可少些纷扰。没想到,此次仍是从下而上,一路捏造诓骗,指鹿为马,以为朕是傻子吗?”
曾布在一旁补充道:“陛下,他们固然知道此次事情陛下定然会明察秋毫,但就怕谣言先入人心。若明日有十处‘渝州’、百个‘李光吉’借机生事,纵使陛下日日澄清,谣言也会讹传千里,使天下百姓人心惶然,动摇国之根本。”
赵顼闻言,神色微黯,苦笑着缓缓靠向座椅,语气中竟透出一丝罕见的颓然与迷茫:“朕……原以为,只要心存社稷,志在天下,便可感化群臣。如今方知,有些人宁可江山倾颓,也不愿见朕安国兴邦……”
说完,书房内有片刻的寂静,只听得窗外蝉鸣四起,更衬得房内郁郁沉沉。
王安石看出他的情绪,深深一揖,说道:“正因如此,陛下更不可退!退一步,则新政之基毁于一旦;进一步,则百年之基由此而立。今日之痛,恰是新政必经之砺。请陛下稳持大柄,臣等愿效死力!”
曾巩、曾布、吕惠卿等人听到王安石的话,亦抱拳附和:“臣等愿效死力!”
众人的话,仿佛屋外那六月的骄阳,炙热的仿佛有清扫一切的力量。赵顼心下微动,将刚刚的颓然和迷茫一扫而光。
他调整情绪,起身走到堂下,郑重地虚虚扶了众人一把:“众卿快快请起!朕何其有幸,得诸卿同心!”他接着说道:“朕原本想着新政之事可徐徐图之,如今看来,若无实绩昭示于天下,纵有千般道理,亦难敌一句流言。势必要快速做出些成效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吕惠卿低低沉吟了一下,随即微微躬身,语气谦和说道:“陛下,臣私以为……还是要将前期的新政落地的更充分些的好……”他心里带着些迟疑,若是过于冒进,恐怕会引得人力、物力分散,影响前期新政的成果落地。若是前期的根基不打的稳妥些,只怕日后旧党会钻更多的空子。新政若只靠雷霆之势,而无细密之功,无法落实周全,终将如沙上筑塔,风起即散。
不过一旁的王安石却不这样想,他说道:“吕大人,如今形式容不得我们慢慢来!”他带着些着急的说着,“虽说目前朝堂已经肃清了一部分司马光、吕公着等旧党之辈,但是韩琦、富弼等人仍旧在朝野内外迂回行事,太后一党、宗亲世家也在为他们撑腰。若我等此时踟蹰,彼辈必趁隙而入,以‘爱民’之名行阻挠之实!唯有加速推行新政,让天下焕然一新,那百姓自然会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章惇也点点头应着:“新政确实需要更快、更稳、更实。地方胥吏可欺百姓,不可欺朝廷;豪强可煽流言,不可乱国策;天下人可蒙之于一时,不可蒙之于事实。接下来,须得让天下人亲眼看见——新法所至,仓廪实、沟渠通、边军强,而非如他们所污蔑的‘新政祸国’”
曾巩、曾布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深知吕惠卿的顾虑,也明白王安石的决心。只是他们并没有表态,他们对于未知的可能,无法说清楚熟对熟错。就目前而言,只要要反击成功,打击旧党,激进一些也无可厚非。
赵顼点点头,确实需要更多的实例让天下百姓看到。只有他们看到,他们才会相信;只有他们相信,新政才会走的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