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念念，多吃点这个。”
“谢谢妈。”
顾念念顺从地夹了一筷子芹菜。
其实她不喜欢吃芹菜，从来都不喜欢。
而赵芳也一直都知道。
桌上三个菜，全都是顾念念讨厌的。
尤其是芹菜的味道让她作呕。
顾念念无意识地戳了戳自己碗里的芹菜，对女人问道：
“我可以去换个眼镜吗？”
赵芳只是用温柔的表情看着她，并不言语。
女人在笑着，眼神里却并没有笑意。
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渗人。
顾念念这样问并非是因为没有钱买眼镜，她自己兼职其实存了一点钱。
而是因为她浑身上下要是发生了一点改变，赵芳就会发疯。
顾念念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不可能了，她低下头吃饭。
不知想到什么，赵芳的表情冷了下来。
“怎么突然想起要换眼镜了，看上男人了？想抛下我？”
顾念念眼神麻木地摇头：“没有，只是度数加深了，有点看不清。”
赵芳冷笑一声：“你那把伞哪来的？你背着我和什么人交了朋友了，老实说吧。”
顾念念眉头一皱，犹豫了起来。
她不敢告诉赵芳周翊的名字，想到从前的种种，她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恐惧的感觉。
“忘了妈妈怎么告诉你的吗，读书才能出人头地，这些情爱都是阻挡你前进的脚步，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明白我的苦心啊。”
“只是一个新来的同学，他喜欢多管闲事，我没有办法才接下他的伞的，明天我会还给他的。”
“有什么没办法的，我看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别吃了，去忏悔室跪着，好好想想你的错误。”
顾念念放下筷子，熟练地走进一个黑漆漆的房间。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没有灯，能激发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顾念念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多少次进入这个房间了。
房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她跪在冰冷的地上，没有回头看一眼。
顾念念没有在忏悔。
她这么多年忏悔的事实在太多了，似乎并没有多少用。
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赵芳才是错的，她都知道。
但是没有办法，房门外的那个女人是她的母亲。
即便那个女人是个疯子，也改变不了她生她养她这个事实。
疲倦感席卷全身，顾念念有些困了。
不知道跪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一些响动。
门锁开了。
赵芳站在门口问她：“念念，你忏悔了没有。”
顾念念点头：“忏悔了，妈妈。”
赵芳又问她：“那你告诉我那个同学的名字，我明天去找他，让他以后不许打扰你学习。”
这样的事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顾念念没有朋友不是她不想有，而是她不能有。
她的母亲用爱的名义绑架了她，将她变成了一座孤岛。
只是这一次，顾念念却怎么也不想说出周翊的名字。
她害怕赵芳去对周翊说些什么，然后那个少年也对她露出厌恶的神情，她想她会为此感到难过。
顾念念的沉默让赵芳怒不可遏。
她将这份沉默看做顾念念对她的反抗。
她怎么敢呢？
赵芳转身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和一根棍子丢在顾念念面前。
“你没有诚心悔错就算了，居然还背着我有了秘密，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为你的付出吗？”
“自己选一个吧。”
刀子和棍子，也是顾念念的老熟人了。
她看了一眼，还是选了棍子。
刀子割了会留疤，夏天露出来未免又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注视。
“棍子吧。”
“好，看来你是翅膀硬了，我迟早要知道那个人是谁的，你可千万别让我知道。”
赵芳要是想恶心人，她有一万种办法。
赵芳握着棍子打在顾念念身上，女孩儿咬着牙一声不吭。
这是多年来被驯化的结果。
冷汗从额头滴落，顾念念经历了一个小时的惩罚。
赵芳见棍子似乎对她没有威慑力了，她忽然失去了继续惩罚女孩的欲望。
“算了，你和你那个死爸爸一样，都是......”
“不一样，我和他不一样。”
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才能让顾念念心痛害怕。
赵芳很清楚，这是顾念念最深的恐惧，也是她绝对不敢离开自己的原因。
“你跪到明天早上再起来，药我放在电视柜上，涂了再去上学，免得被人看出来以为我虐待你。”
“知道了。”
赵芳不觉得这是虐待，在她的心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顾念念的人。
顾念念在房间里跪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上，她站起来时膝盖青肿，连腿都在打颤。
女孩控制不住地吸了一口凉气。
疼是真的很疼，只是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
她的人生一直都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那道阴影伴随着她的一生。
而赵芳是她的另一道阴影，埋在心底，无处可诉。
一早上，赵芳又恢复了平时好妈妈的模样，她在厨房忙碌着给她做好了早餐。
温柔地注视着顾念念吃完，又替她整理好书包，亲热地挽着顾念念的手出了门。
在楼下碰到了几个相熟的老邻居，几人又夸道：
“又去送念念上学呀，你对女儿可真好，我是做不到你这么勤快。”
“芳芳是难得一见的贤惠女人，家里家外地操持，还打两份工供念念读书，念念，你以后出息了可得好好孝顺你妈妈，她多不容易啊。”
“我老婆要是有芳大妹子一半贤惠，我都得去烧高香咯。”
顾念念对几人的话充耳不闻。
她知道赵芳对她做的事就是家暴，但是她无能为力，因为无论她向谁寻求帮助，都没有人相信她。
她不是A市本地人，从前在老家的时候她还有几个亲戚，顾念念那时候还抱着希望对亲戚说过。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哪怕看到伤痕也只说赵芳是为了管教她下了重手，让她体谅母亲的艰辛和不易。
赵芳的形象和口碑太好了，在任何人眼里她都是一个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
似乎大家都知道赵芳有多爱她，那她作为母亲管教一下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不是顾念念做错了事，赵芳怎么会舍得这样打孩子呢。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顾念念甚至报过警，结果可想而知，顶多只是一两句不痛不痛的安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