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承也是好几年没坐这样的绿皮慢车了，尽管当年他是背着行囊从这里坐着绿皮离开去往北京上学的，尽管那些记忆如今想起来依然鲜活，当然了，车上旅程更加鲜活，所以这次上车前他还特地跟青舒开玩笑一定要带好口罩跟紧爸妈，这主要是从前坐这种车一上去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的经历太深刻。
再一个这会儿节假日正当头，小小车厢里必定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可上了车，实际却与他预料中大相庭径，这时代的交通已经太发达了，不说私家车把马路轧的见首不见尾，高铁动车飞机简直快赶上九零年代的出租三轮。
不过坐在车上的人还是跟从前的相差不大，这从先在候车厅候车时见到的人外表上可以显见，那里等高铁动车的总是年轻的，青年的，中年的，挎着包或拖着箱子的，衣着打扮也相对养眼。而当k开头开始候车检票，队伍中一眼望见的大部分全是夕阳西下，大包小袋朴实无华。
“可能确实，是要被淘汰了。”
三个人的座位连在一起，忠旭因为临时买的票不在一个车厢。
对面早先已经坐了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现在跟着忠承三人又上来一个拎塑料桶，背大帆布包，拽好几个小包的老人，虽说不是摩肩擦踵，那对情侣想去找个其他的两人座也是不容易的。
“你们又是走哪里去嘛？转来唛出去嘛。”
对面的老人，大概因为忠承帮他一起放了包，又可能看青舒是个一坐下来就开始看平板的小姑娘，因主动搭讪：“现在的小娃都喜欢看这些，看手机看电脑，我那外孙儿莫多大点儿都晓得拿他婆婆手机刷抖音，那个眼睛二天也是，操心的多。”
忠承把吃的给母女拿出来一些，剩下还放上面去：“稍微看哈没得事，时间给她注意着的呢，看哈儿休息哈儿，莫一味紧看就不要紧。”
实际是叶舒给她安排的每日英语口语训练，可她这会儿心思注意力都在这截哐哧哐哧的铁皮上，哪里有啷个专注集中，青舒只见他像书里说的骺腰驼背垂垂暮年，可明眼瞧着他的面容和穿着是困窘寒酸，眼里散发出来的光又给人松柏般坚韧顽强。
见他张口就喷出口水的嘴里说道：“那就是要你大人来盯来管呢，就是要大的盯着他！另一个也要靠她自觉，好比看电视一样，有的小娃看一会儿个人就关了，有的你拿棍棍把他打一顿他还要跟你哭啊闹的！始终这些东西娃儿家还是要少看，这个东西最害人，那里面那些啷个游戏啊啷个东西……又伤眼睛，最伤眼睛！”
咦！啧。
忠承的旁边，过道边上一排六个都是中年男人，这边三个精神面貌上虽然比说手机不好的老人年轻些，不过瞧着也不像干啷个光鲜体面活儿的，尤其挨过道忠承手边那个：“你这些管也管不到，你管他他比你还凶点，你就是棍棍放身上他也不得怕你，他反而谈的话比你还会谈点，他晓得的比你还多，你还谈不过他，这哈儿的娃儿，难管得很，妈老汉在跟前还好，是我们这些婆婆爷爷的话，谈也是白谈。不如不谈，不操那些心，你也快活呢我也快活，只有你二天个人吃了亏后悔了你才晓得，那你也怪不到我头上，因为是我一早跟你说过的，你个人没有听，你个人的路你个人走，等你走到那一步你自然晓得。像我那小孙儿说的，谈多了伤害感情，不要谈。”
“是那样噻，管也管不住，还费力不讨好，只有等他个人吃了亏才晓得，但是那唛，叫他吃亏又，你又，就是于心不忍噻，啷个整嘛，还是想他好啊，只有个人屋里人才盼你好，出了门外面的人，哪个来管你那些啊。”
“吃亏有哪个不吃亏啊，人生在世，人活一世有几个是一辈子不吃亏的。”
那人岁数看来与对面老人相当，他里面坐的两人像都与他熟识，他因望向那几人：“你们又是走哪里去嘛？你也是又出门？”
那人也是个随意健谈的：“劳动节唛又出门劳动噻，老子，劳动节一过，眨个眼睛端午中秋又来，那些倒不关我们的事哦，你我这些打零工的人，随便啷个节，你想上班就上班，你想放假就放假，你想干活儿随时有活儿干，只要你肯干。”
“你在谈，岁数到了，你想干还找不到干的，你想干人家还不要你。”
这又是他中间那个沉闷的声音说出来的，他的面相又与他的声音一样，大约性格不是很爽朗一派。
忠承父女侧目望去，比过道这位小些，不过恐怕五十也有了，而最里面抱胳膊歪在窗户边那位要笑不笑的壮汉相对最年轻，他因为长得彪悍又面相凶狠，忠承另外多望了他两眼。
那三人对面，里面靠窗的和中间两位体型面貌年龄都差不多瘦骨木讷，不过又比对面三人更忠厚合眼缘些，只边上那位最不同些，虽然年龄不小，见他穿的更抻敨干净些，戴副眼镜，应该是个文化人的样子，大部分中老年都或呆滞无聊或疲惫困顿的缩着，他还在智能机上写写画画。
青舒想起来，貌似他也是刚刚这一站才上车的。
“不要我更好，不要我我就退休，不要我我就彻底的转去，我就终于可以回老家来躺倒。”
同龄人与同龄人好说话，同境遇的人与同境遇的人更好交心，边上的老头儿又问忠承对面那位：“你又是走哪里去嘛，我看你也是大包小包的，你恐怕年龄比我还老点，你也还要出去做事吗？”
听老人解释：“走我那大儿那里去，在温州，给他送点东西，媳妇今年满四十，你说不去呢又不像，那远地方上班她又不转来，我屋里给她带点东西去，趁还走得，给他看哈房子，他个人做豆腐生意，去搭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