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形容不出来的海洋气息。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野劲。
河鱼与湖泊、池塘鱼绝不会有的，生机勃勃的野劲！仿佛它们小小的身体里，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刘慎之：“……”草率了，没想到海鱼还有这样式儿的，他突然升起了一股食欲。
而好友之子纪承梁，被贬斥到淮安府已有月余，据说整日落落寡欢，好友为此极为揪心，深怕这小子顺风顺水惯了，闯不过眼下这关。
据说纪承梁那小子，最喜欢吃海鱼。
只不知这桶里的海鱼可以维持多久的新鲜度，从安平县到淮安府，快马加鞭也要两个多时辰。
刘慎之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出来。
“我们家的海鱼……”
李辰柏眸光闪了闪，面前这人关系到他以后的前途，不可轻忽。四妹曾说过只要经了她手的海鱼，十天半月不用担心会死。
而以四妹懒怠怕麻烦的性子，这个数据比起真实数据只会少不会多，那事实应该就是二十来天。
“五天吧，五天以内，只要不换水桶，也不换桶里的水，只是往里加水的话，我能保证这些鱼跟现在一样鲜活。”
李辰兰：“……”论狗，还是三哥你更狗！
一下子腰斩了一多半，不过李辰兰默默的不吭声。三哥既这么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她这个智商就别出去秀存在感了，免得拖了三哥的后腿。
果然回家路上李辰柏就解释了，你弄那么多海鱼养在这么小一只桶里还不让换水，说它们能活十多天也得有人信啊！而真有人信了，那才是麻烦的开始。
因为这太违背常识了，海鱼虽然生命力旺盛，挤在这么小的鱼桶里，十多天不吃不喝还能保持鲜活……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解释不明白？麻烦你火刑架上走一走。有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李辰柏一样理智看待问题，并相信自己的判断。
绝大多数人愚昧又从众，对于自己没法理解的事物，只会戒惧、畏怕。而一旦戒惧、畏怕过了头，就会选择毁灭。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这会儿李辰柏还在给刘慎之解释——
“我们家有独门秘方，可以保持海鱼的鲜活度，所以桶里的水不能全换了。”
刘慎之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辰柏。
面前的少年眉目清俊、落落大方，完全没有正常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初见他时或是局促、或是急于表现的毛躁姿态。
仿佛他这个安平书院的院长，对他来说跟路边赶车的车夫、地里下地的农人没什么区别。可要说他是因为没见识，分明又不是！
刘慎之见人无数，自觉有几分识人之明。
面前的少年乍看起来好像不拿他当回事，实则落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眼神微缩，分明极在乎这次的见面。
甚至……他有些怀疑，自个儿“喜欢吃海鱼”的假消息，正是出自于眼前少年之手。
王迩他认识，在他的安平书院做了三年守门人，为人稍有瑕疵，却是无伤大雅，做个守门的无所谓。
可要说行动力，真不是刘慎之看不起他，就算晓得他这个院长“喜欢吃海鱼”，他有这个魄力找到这么多新鲜海鱼嘛？而哪怕就是找到了，他也没本事让鱼维持这么久的新鲜度。
“这些鱼我收下了。”
刘慎之喜欢开门见山，直接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情，若不是特别为难，我就答应你了。”
李辰柏诧异了一瞬，很快垂眸道：“我想来你的安平书院念书，不知院长可否通融。”
刘慎之：“……”你还真敢说啊！
我让你提要求，你就真的提了，少年你胆子很大嘛！不错，老夫欣赏你。
不过，“安平书院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你得过了安平书院的考核，才能进初级班。”
“这一点，即便是我这个院长，也没法通融。”
“那么，你有这个信心过考核嘛？”
李辰柏：“……”我一天的私塾都没上过，要能自己考进安平书院，还跑你这里走什么后门？
李辰柏二话不说，提起放在地上的鱼桶，“打扰了，是我不自量力，四妹咱们走了。”
刘慎之：“……”说好的想来书院上学呢？
他不过小小打击一下就放弃了，这也太假了吧？以为我吓大的，你这些鱼别处找不到，就可以要挟我主动给你“开后门”？少年你真是想太多。
然而，十几分钟后——
“柏哥儿，你这个性子吧，实在是拧巴。你没有上过学塾你直接说呀，院长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样吧，你就先破格在书院当个旁听生，一个月后考核初级班。在这期间，书院的先生会一视同仁，将你与别的学生一同教导。”
“以咱们安平书院的水平，你看起来也不像脑子有问题的，一个月的时间要还通不过安平书院的初级考核……嗯，那可能你跟我这个安平学院是真没缘分，咱就别强求了，你说呢？”
刘慎之说着，看向旁边悠哉游哉踢着脚边鱼桶的李辰兰：姑娘，这回你该满意了吧？咱能不折腾那桶里的鱼了么！
刘慎之觉得他的心在滴血。
一辈子兢兢业业教书育人，要么埋手书香的刘慎之，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一样东西“一见钟情”，并愿意为之违背原则。
当然，这原则并不触及他的底线。
否则，李辰兰脚边的那桶鱼再如何绚丽多姿、瑰丽奇幻，他都是不会妥协的。
可这不是还没有嘛？
从不知道现代有一个词叫“海缸控”的刘慎之，沦陷只在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病了。自打见过李辰兰桶里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漂亮鱼，又听李辰兰说这鱼可以养在家里日常欣赏，他觉得若不能在家里养上这么一缸鱼，他晚上睡觉都要睡不着。
什么锦鲤、金鱼，跟这些瑰丽多彩的海鱼一比……不，这都没什么可比性。
简直货比货得扔好嘛！
李辰柏矜持的点了点头，“如此，多谢刘院长了，三个月后我一定会努力通过你们安平书院的初级考核，不辜负刘院长期望，以此证明我与安平书院的缘分……实在是，深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