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老实人被逼急了，刺激的多了，也是很有潜力的。
不会说话的李二柱，硬是一下子说出了这么多话，还说的挺有水平。说完以后，李二柱本以为自己会觉得愧疚、对不住李立德，没想到不仅没有，反而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李立德的心早偏了。
知道归知道，可他只有这么一个爹，不孝顺他还能孝顺谁？
上次二女儿差点被卖，四女儿一头一脸的血，爹连药费都不想出，真的冷了他的心。分家时，爹只给了他两亩沙地和这处茅草屋，他跟被扫地出门有什么分别？
就算是这样，这么多年孝顺爹他都孝顺习惯了。
爹说要出海打渔，他明知会有风暴，苦劝无果后怕爹出事，还是跟着去了。结果自己的腿受伤，头也撞破了，爹呢？连请郎中的银子都舍不得给。
李二柱再怎么没心没肺，心也寒透了。
而这会儿他的腿还伤着下不来床呢，一听说他家里有了那么点银子，买了点东西，爹又巴巴的上门来讨。他李二柱烂命一条，娘死的早，为了孝顺爹，饿死苦死倒是无所谓。
可他也是当爹的人了。
松哥儿他们六张嘴，娇娘跟了他这么多年，难道都跟着他饿死嘛？
李二柱一番话，说的李立德脸色阵红阵白。
他是个爱面子的，舔着脸上门来讨要已经觉得很难堪了。在他看来，李二柱要真孝顺他，就应该自个儿利利索索的把银子、好东西送去老房子孝敬他。
没想到亲自上门，这个逆子还拒绝了他。
李立德深觉下不来台，偏生又学不来小张氏那番撒泼打滚的做派，黑着一张脸走了。
没多久，村子里流传起李家二房发达后，如何如何不孝的风言风语。
有鼻子有眼的，传自李立德这个亲爹无疑了。
再加上小张氏上次闯进来，搬走几匹布料，又搜刮走七百多文钱。看热闹的人见李家二房才分家几日，院子里居然似模似样的置办起不少家伙什，羡慕嫉妒之下，说什么的都有。
王氏出门转悠时，每每听到都气个半死。
李辰兰她们去赶海，身后也经常缀满了村子里的孩子，有时还有不少大人。
一部分是为了“偷师”她们如何赶海，一部分打听她们赶海用的那些个工具。还有的纯粹是说风凉话的，更有不懂事的孩童，朝她们丢石头，喊她们“没良心、喂不熟的野狼崽子”。
偷师如何赶海的，自然是甩掉。
打听工具的，除了鱼笼、鱼竿和她们藏起来的鱼饵之外，别的工具基本看一眼都知道怎么做，是用来干嘛的了。李辰兰她们也懒得藏藏掖掖，干脆耐心细致的教他们做法、用法。
不然光李家二房赶海的收获与日俱增。
莫怪小渔村里许多饭都吃不饱的人家，会说她们酸话。
当然不是一眼就能看清楚做法和用法的，譬如鱼竿和鱼笼那些，李辰兰她们自然也不会傻到倾囊相授。
至于说风凉话的，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反正不少一块肉。
丢石头、骂人的，他们六个人，哪怕就是分成了两对，一队也有三个人，还怕丢不过几个毛孩子怼不赢他们？丢的他们哇哇哭，怼的他们怀疑人生，直到不敢找茬。
如此分而化之，没过几天李辰兰她们赶海时，身后就清爽了许多。
而且因了教小渔村的人做工具一事，做工具的人家得了好处，稍有良心的都不再传播流言，倒是一桩意外的惊喜了。
李立德后来又遣人上门两次，喊李二柱跟着出海打渔。
已经答应了家里人不再出海打渔的李二柱，有过一次顶着压力拒绝亲爹的经历，俨然一付轻车熟路的架势。他也不说什么不做什么，任凭李立德怎么说怎么劝。
反正就一句，“我答应孩子娘和孩子们，不再出海了。”
把个李立德气的倒仰。
但也拿他没辙，李二柱打定了主意不出海，他还能把儿子绑上渔船不成？就算真绑上了渔船，李二柱不配合，压根看不了航向、打不了渔。
只不过李二柱回家，身上还是挂了不少彩——小张氏给挠的。
老实人就有一点好，性子拧起来八头牛都拖不回来。
小张氏挠归挠，李二柱也不反抗，就闷声不吭的受着。但要让他答应出海打渔，对不起，他没办法。李二柱可不想回家让几个孩子扫地出门，更不想面对王氏泪汪汪谴责的目光。
兰丫头说了，她最讨厌别人骗她。
陌生人骗她，那就老死不相往来。朋友骗她，以后不再是朋友。亲爹骗她，不好意思，那也不是她爹了。还说一个人可以懦弱，可以自私，怎么着都行。
但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不然他就不配为人爹、为人夫！
这些话深深的印在他心里，刻在他脑子里。
兰丫头当时那眼神，冷飕飕的、冰冰凉。李二柱觉得这头他敢答应了他爹出海打渔，那头兰丫头就真敢不认他这个爹！
亲爹虽然重要，但爹除了他以外还有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加起来三个儿子。
他要是没了兰丫头，柏哥儿几个肯定不能乐意。
而王氏，那还用说嘛？肯定随着孩子们一起，他就没家了。
想明白了李二柱，虽然带回家一身的伤，好在守住了底线。
那些伤也都是皮外伤，两天的功夫就能长好。李辰兰为此晚上特意下厨，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海鲜大餐，犒劳李二柱的“靠谱”。
大棒加胡萝卜的政策，从来都是驭人屡试不爽的绝招。
先期大棒用的多了，该给胡萝卜的时候，李辰兰也不会吝啬。
晚上吃饭时，好听的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冒。
像什么“爹你真厉害，居然能摆平爷爷和奶那么彪悍不要脸的人，不过就是脸受伤了不大好看，下次要能不受伤那就更好了”啦，什么“爹你真靠谱，有你这样的爹，我晚上睡觉都踏实”之类的，李辰兰夸起来简直不要太顺口。
把个李二柱夸的飘飘然，差点上了天。
在老房子那边被亲爹指着鼻子骂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
只觉得下次他还可以拒绝的更干脆，更利索，让闺女更满意！头一次觉得当爹，是个这么有成就感的事情。
天知道这些日子，自小张氏上门打了王氏一巴掌。
李二柱在家尝尽了孩子们的冷脸，舔着脸讨好闺女、儿子吧？除了松哥儿，也就一个荷姐儿态度稍微好一点，转身拿个屁股对着他。
别的要么给他个眼神自己体会，要么直接一声“哼”，拿他当空气。
李二柱憋屈啊，憋屈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