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于代力的这份警备,贺远却笑着摇了摇头。
“局座误会了。”
“卑职并非想打探任务的具体内容。”
“只是想在出发之前……跟局座您,借一个人。”
代力闻言,那双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似乎没想到贺远会在这时提出要求。
“哦?”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你要借谁?”
“一个老部下。”贺远脸上的笑容不变,坦然迎着代力的目光。
“陈默。”
听到这个名字,代力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个名字再普通不过。
“他原本就是你的手下。”
他淡然点了点头,答应得异常痛快。
“调你回重庆的时候,我便将他提前留在了西北,也算是给你留了条后路。”
“等飞机落地,我会立刻电联西安站,让他第一时间过去报到。”
随即,代力再次看向贺远:“可还有其他的需求?”
“没有了。”贺远干脆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运输机的舱门处飞行员探出头来,对着两人喊道:“两位长官,请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
飞机,在夜空中穿行了数个小时。
凌晨时分,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飞机缓缓降落在一条灯火通明的军用跑道上。
舱门打开,一股夹杂着黄土气息的干冷空气扑面而来。
贺远走下舷梯,目光第一时间便被不远处机场大楼上悬挂的巨大牌匾所吸引。
军事委员会天水行营!
贺远的眉头不易察觉的一挑。
这地方虽然挂着“天水”的名号,但实际驻地,却是在这古城西安。
更有意思的是,就在半年前,这里还是整个北方战区的名义上的最高指挥部,权倾一时。
只可惜,后来因为国府内部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机构,如今早已被撤销了编制,只留下了一个空壳子。
代力在这种时候,带自己来这么一个敏感的地方……
“贺专员在看什么?”
代力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仿佛是看穿了贺远心中的疑惑,淡然一笑,指了指脚下。
“先下飞机再说吧。这飞机和机场,都是我临时跟胡司令借来的,用完还得尽快还回去。”
胡司令……
这事居然连他都惊动了么?看来老头子亲自点头应该是不虚的。
不然单凭代力个人的实力,是绝对没法跟胡宗南借来飞机和机场的。
两人不再多言,登上了早已在停机坪等候多时的一辆雪佛兰轿车。
轿车驶离戒备森严的机场,进入了西安城清晨寂静的街道。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只有引擎在平稳地轰鸣。
贺远知道,自己必须再次扮演那个“好奇”的下属角色。
他侧过身,用一种带着几分恭敬和急切的语气问道:“局座,这……咱们可都到地方了。”
“您看,是不是该告诉卑职,到底所为何事了?”
代力缓缓睁开双眼,那阴桀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锐利逼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然一笑。
“不用着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随即,代力对着前排的司机吩咐道:“开车,去北院门街,马家泡馍馆。”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贺远,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亲切”笑容。
“贺专员,来都来了,总得尝尝这西安最地道的羊肉泡馍。这家老字号,味道最是正宗。”
“是……多谢局座款待。”
贺远心中虽然疑云更重,但也只能恭敬应下。
轿车转过几个街角,很快便在一条古色古香的老街前停下。
代力率先下车,贺远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家挂着“马家老店”招牌的泡馍馆。
然而,就在踏入店门的一刹那,贺远的瞳孔,便不易察觉的猛然一缩。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对面。
就在这家泡馍馆斜后方不远,一处青砖灰瓦的大院门口,挂着一块低调却扎眼的牌子——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驻陕办事处。
八路办事处!
贺远瞬间明白了代力带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跟着代力走进了馆内。
清晨的泡馍馆本该是人声鼎沸,但这间馆子里的食客却异常安静。
贺远目光飞速扫过,只见零零散散坐着的七八个“食客”,虽然都穿着本地百姓的短褂,但一个个坐姿笔挺,眼神警觉。
自然,信息显示上,这些都是西安站的特务。
而代力则是径直走到了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
贺远心中冷笑一声。
这个位置,选得可真是“恰到好处”。
从这里坐下,只要一抬眼,便能将斜对面那座八路办事处的大门,看得一清二楚。
代力费了这么大的周章,甚至不惜动用委员长的名义,将自己从重庆一路“请”到这西安城。
如此高规格的保密级别,果然不是为了对付日寇。
而是为了……内斗!
贺远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在代力对面的长凳上坐下,神态自若。
片刻之后,那名伙计打扮的特务躬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菜单,却连看都没看代力一眼,只是恭敬的垂首问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代力同样没有看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淡淡道:“老规矩,葱花炒蛋,两盘。”
“是。”
伙计应了一声,转身便快步离去。
很快,两盘色泽金黄,撒着翠绿葱花的炒鸡蛋便被端了上来。
香气扑鼻,却与这满屋的羊汤味道显得格格不入。
代力拿起筷子,却没有动,只是抬眼看向贺远,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贺专员,可知我为何不请你吃这西安最有名的泡馍,反倒是请你吃这两盘家常小菜?”
“这其中的名堂……你可看得出来?”
贺远闻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环视了一圈屋内那些正襟危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食客”们,之后才将目光重新落回了桌上。
“局座,这名堂可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