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年龄相亲很正常，现在晚婚晚育的政策还没正式出来，大部分人结婚都比较早。
但方小苗才毕业，现在就安排相亲也太早了些。
方小苗这一段时间都很少来找谢泷西，偶尔来也是强颜欢笑，谢泷西问过一次，她不说，谢泷西也没好追着问。
直到方小苗被家里逼得不行，终于忍不住开口找谢泷西倾诉。
午休时间，两人坐在办公楼的楼顶上，主要是方小苗在说。
“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逼我最狠的竟然是我妈。”方小苗表情迷茫，还有说不出来的痛苦。
方小苗一直很羡慕谢泷西的勇气。
但她即便是有勇气，也办不成任何事，因为她妈受尽欺辱，却永远不会站在她这边。
哪怕，她是为了妈妈出头。
方小苗以前不知道，她还很不理解她姐为什么能留城，还毅然决然地选择下乡离开。
她曾以为她姐是为了让她能留城。
现在想想，或许这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想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
“我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我妈就生了我们姐妹三个。”方小苗低头，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从生我大姐出生起，我爷爷奶奶就对我妈特别不好，我奶奶还经常跟我妈动手，我爸也想生儿子，又没本事离婚再娶个老婆，经常喝得醉醺醺，就拿我妈出气。”
方小苗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家里的事，哪怕邻居们从来都是看透不说透的表情。
但她一直装作“其实还好”的样子，来麻痹自己。
这次她实在是忍不了了，“我奶奶那边的亲戚给介绍的，跟我爸差不多性格的人，没本事爱喝酒，我死活不肯同意，我奶都松口说再介绍了，我妈妈却天天在家骂我。”
方小苗努力让自己笑，但眼泪却哗哗往外涌。
她已经工作了，每个月能拿到稳定的工资，她爷爷奶奶虽然强势，但现在多少会顾虑一下她的想法。
可方母却让方小苗觉得很陌生。
“她让我把工资给她，说替我管着，我给了她，但她转头就拿给了我爸喝酒，挨了打后，又找我哭。”方小苗觉得自己特别可悲。
她可怜她妈，她妈只要一找她哭，打她卖惨，她就恨不得像老母鸡一样冲上前。
可是每次背后捅刀子的也是她妈。
那次找谢泷西借钱买药后，方小苗就不肯给她妈工资了，但她妈竟然自己跑去财务科领。
负责发工资的干事领着她妈来问她意见的时候，方小苗实在敌不过她妈哀求的眼神，选择了默认。
这也是方小苗现在最后悔的事。
“她逼着我跟那个男的见面，还拿我的八字跟那个男的的去合，我问她，你就不怕我走上你的老路吗？你知道她说什么吗？”方小苗笑着问谢泷西。
可她脸上的泪痕一直就没有干过。
“她竟然说，我爸平时对她很好，只是偶尔喝酒才犯糊涂，说要是我像她一样，就是管不住男人，白读这么多年书，命不好。还说女人到年纪了，就应该结婚，我不肯结婚，是不是背着她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
方小苗越说越笑，“她连哄一句，‘你比妈妈运气好’都不愿意跟我说，就叫我认命，还侮辱我的人格。”
说到这里，方小苗哭得再说不下去了。
谢泷西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默默地给她递手帕。
直到方小苗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静静地望着天边的云彩发着呆，谢泷西才轻声问她，“你有没有跟你大姐、二姐联系过？”
这样家庭的女孩子，往往是同呼吸共命运的。
不会有谁受到的苛待比哪一个少。
“没有，她们从来没有往家里写过信。”方小苗苦笑，“我以前还怨过她们，好歹爸妈把我们养大了，妈妈更是一直护着我们长大，她那样隐忍，都是为了我们。”
现在想想，简直可笑。
谢泷西沉默一会，“你二姐是去支边了吧，你去他们同批的人家里问问具体地址，不行写过去托人转交也行。”
方小苗点头，但她脑子乱得很，根本想不到自己跟姐姐们能说什么。
“她们，想必都是对你妈妈失望，才走的。”谢泷西这才转入正题，她见过很多，像方小苗这样，想要拯救自己母亲的女孩子。
她们大多，也像方小苗一样，被背刺然后陷入自我怀疑。
这世上孩子都是天然爱着父母的，尤其是女孩子，天然更加感性，更容易共情母亲的不容易。
而大多数泡在苦水里的母亲，也会下意识向孩子坦露自己的悲惨，来获取同情。
她们或许不是有目的地这样种，而是一种本能。
这跟无缘无故打骂孩子类同，打骂能把压力转移释放，卖惨获得子女心疼，也能索取到情绪价值。
这样的环境长大下，女孩子们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拯救情结，尤其是在自己成年有能力后。
“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并不需要你来拯救，她对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通通都是接受，并且有一部分是她自己造成的？”
别人不敢说，方母明知道丈夫喝醉酒会打人，还拿方小苗的工资给方父喝酒，这就说明她对丈夫的施暴是纵容的且接受的。
说得难听点，就是自找的。
“你妈妈已经认命，你要做的不是拯救她，而是尊重她。”谢泷西也不知道方小苗能不能听进去。
“你如果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远离是最好的办法。”
方母和余素敏不一样，余素敏对谢泷西没有半点感情，只有厌恶，方母却在方小苗的成长过程中，给她遮风挡雨，给她照顾和疼爱，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这和她想让方小苗嫁给方父差不多的人并不矛盾。
方母的认知，就是女人到年纪就应该结婚，男人怎么样无所谓，条件过得去，家里都同意，就好。
她考虑的从来不是方小苗的情绪。
甚至更重要的是，方小苗的爷爷奶奶同意，她无意识地为了获得认可，自然就站在了方小苗的对立面。
或许，方小苗以后过得不好，方母也会心疼也会生气，但倒转回来，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改变不了她，那就自救。”
方小苗陷入长久的沉默，谢泷西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已经成年，他们却慢慢年迈，而且你已经工作，不需要他们养，只要你打申请，单位会有宿舍，你去财务室说明情况，财务室也不会再把你的工资给你妈。”
“你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