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霍沉渊竟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呼吸一紧，有些失态，一把抓住霍沉渊的衣袖。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倒吸凉气。
“别乱动。”霍沉渊急了。
“你告诉我，孩子到底怎么了？”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奢望。
万一……万一……有奇迹呢？
“简歆月，我们以后会有孩子的。”
霍沉渊一字一顿。
他对孩子根本没有感情，唯一让他心痛的是简歆月遭了这么大的罪。
“还会有……以你的性格，你不会再要孩子的。”
她轻轻摇头，痛苦地闭上眼。
“霍沉渊，这次是不是遂了你的心愿？”
他闻言，身子一僵，拳头紧紧攥起，又无声松开。
他一开始也以为，终于遂了心愿，他应该高兴。
可是他心里没有半分喜悦，沉甸甸的，像是大石压在上头，难以喘息。
他吐出一口浊气，避开话题。
“歆月，我们好好养伤吧。”
“我要去找我的孩子，就算是死了，总会有尸体吧。”
她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却被他赶紧阻止。
“你能不能先顾全一下自己！”
他生气了，她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半条命都要没了，现在还要把剩下的半条命交代出去吗？
“我要去找他们！”
她双眸通红，目眦欲裂，整个人就像是濒临崩溃的母狮子。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总不能辛辛苦苦怀胎八个月，连孩子一面都见不上。
“霍沉渊，我求你，你让我去看他们最后一眼，送一送他们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就差没跪下来求霍沉渊了。
霍沉渊态度依然强硬。
“你去了也没用。”
“什么意思？”
她错愕震惊地看着他，身体都在摇摇欲坠。
“孩子，我已经处理了，现在不过是两捧灰而已。”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让简歆月呆愣愣的，无法回过神。
她辛苦了那么久，在他手上变成了两捧灰。
她忍无可忍，抬手狠狠地扇了过去。
“解气了吗？”他问。
简歆月颤抖着唇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抬手继续铆足力气，又给了一巴掌。
霍沉渊任由她打着。
“解气了？”
“霍沉渊……你简直没有心，没有心啊……”
她终于哭出声来了。
她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他却将她紧紧把入怀中。
“孩子的后事我都处理了，已经入土为安了，你什么都见不到，连葬在哪儿我都不会告诉你。我就是这般冷心绝情的人，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流着霍枭的血，我根本做不好一个父亲！”
“现在，你满意了！”
“你……”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她一口重重咬在了他的肩头，牙齿深深嵌入肌肤，鲜血渗透衣物，传递口腔，全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甚至有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霍沉渊咬着牙忍着痛，紧紧抱着她，掌心缓缓落下，安抚她崩溃的情绪。
“恨我吗？就这样恨着吧。”
最起码，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他真怕，孩子没了，简歆月也跟着没了。
从简歆月得知孩子没了的那一刻，就像是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就像是个傀儡。
他都觉得，简歆月见完孩子最后一面，就会随孩子离去。
他知道自己的方法很极端。
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那样聪明的人，算计人，步步运营，算无遗策。可现在……他真的没招了，只能用这么蠢笨的办法，让她活下去，也让自己活下去。
突然，怀里的人儿身子一软。
简歆月悲伤过度，晕了过去。
他紧紧抱着，惊慌地喊着医生。
简歆月没什么大碍，倒是他的肩头，那块肉都摇摇欲坠。
他需要立刻清理伤口，不然很容易感染发炎。
可是霍沉渊死死守在病床边，不肯离开，医生怎么劝都不听。
“你这衣服不处理，会长在伤口里，到时候再处理，疼得钻心呢！”
“有她挨一刀痛吗？有她丧子痛吗？有她恨我痛吗？”
他眼尾通红，声音平缓得不似正常人所有，他看向医生，一连三个问题，让医生难以回答。
就在这时，战野赶到，只说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谁会更痛一点，但我知道，你要是伤口发炎发烧昏迷，可就没人在这儿守着她了。”
战野一语击中要害。
霍沉渊深深蹙眉，最终依依不舍的看着简歆月，出了病房。
这一次，霍沉渊处理伤口是麻木的。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疼痛免疫了，伤口怎么就感觉不到疼呢？
反而心口一茬一茬的疼痛，快要窒息而死。
伤口处理完，他没有休息，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儿保科的育婴室。
两个保温箱放着小小的人儿，有专门的医护人员照看着。
两个小家伙插上了氧气管，黑红的肚皮艰难起伏，她们连呼吸都要使劲全身力气。
霍沉渊定定地看着，很想从两个孩子身上看出他或者是简歆月的影子。
可孩子太小了，早产又是双胞胎，一个才两斤多，比b超预估的小太多。
此刻五脏六腑发育都不算完善，还在那样的撞击下刨腹生出来。
他们只留一口气，随时都可能夭折。
“为什么不告诉她，孩子还活着，她就没那么恨你了。”
“万一，救不活呢？给她希望，再给她绝望？”
他已经很努力地再救这一双儿女了。
他平生第一次想给人跪下，想求求所有的白衣天使，穷尽所有的救救他的孩子，救一救他和简歆月的孩子。
他以为对这两个孩子没有感情的，可为什么看一眼都揪心。
战野抿了抿唇，医生也让他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车子撞到了简歆月的肚子，两个孩子都受到了冲击。
生存几率太小了。
“我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支撑她活下去，但我知道，仇恨一定可以。”
他幽幽地说道。
“只要她能好好活下去，恨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孩子如果活下去，我们就可以冰释前嫌。如果活不下去，那就把恨我当成活下去的目标吧，这辈子要看着我众叛亲离、不得好死，她才能心安啊。所以，总能好好活下去的，对吧？”
霍沉渊看向战野，笑着询问，在等他肯定的答复。
战野看着他。
曾经意气风发、任性妄为的霍沉渊……
如今，沦为了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