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罗纳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讽刺,目光落在衣帽间里那个意外的身影上,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克罗托,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带孩子。”
他这话倒不是纯粹的挖苦,而是实打实的心里话。克罗托是谁?
是剧院里以冷艳、挑剔闻名的替身演员,常年游走在女主角的阴影里,性子冷淡得像块冰,连对同行都少言寡语,更别提对孩子——她从未有过生育经历,平日里见了哭闹的孩童更是会直接绕道走,谁能想到她会有这般耐心?
面对罗纳德的调侃,克罗托只是头也没抬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少见多怪”的嫌弃,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她正小心翼翼地帮躲在戏服堆后的小男孩理了理被勾住的衣角,指尖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没人知道克罗托为什么会对这两个孩子格外偏爱。
或许是伊娜拉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怯懦的眼睛,或许是斯特兰沉默却懂事的模样,又或许只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
自见到两个孩子起,她心底那片从未被触碰过的柔软便被悄然唤醒,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前连自己的头发丝都要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人,如今却心甘情愿陪着孩子在堆满服装的衣帽间里疯跑。
推理先生和罗纳德循着笑声找来时,撞见的正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剧院的衣帽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戏服,华丽的裙摆、绣金的披风、缀满羽毛的帽子杂乱却有序地挂在衣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樟脑丸和布料的混合气味。
克罗托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原本梳理得整齐的长发被蹭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脸颊旁,却丝毫不见往日的冷傲。
她半蹲在地上,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喊道:“我要找到你们啦!”话音刚落,便猛地扑向一堆红色丝绒戏服,引得藏在里面的伊娜拉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斯特兰则躲在一个巨大的道具箱后面,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克罗托和伊娜拉打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克罗托瞥见他,悄悄使了个眼色,故意装作没看见,转身去别的地方“搜寻”,任由两个孩子在服装堆里穿梭躲藏,裙摆扫过地面,扬起细小的灰尘,在透过百叶窗的阳光里飞舞。
罗纳德挑眉,难得收起了脸上的嘲讽,看着眼前这幅与克罗托过往形象截然不同的画面,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推理先生则只是静静站在门口,目光在克罗托和两个孩子身上短暂停留,随即转向罗纳德,示意他借一步说话——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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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先生的指尖摩挲着密封袋的边缘,镜片后的目光愈发锐利——方才在衣帽间,克罗托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绝非错觉。她对孩子的格外亲昵,或许不仅仅是缘分那么简单。
“克罗托,有件东西想让你看看。”
他没有多余的铺垫,在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工作人员、房间里只剩下三人后,便径直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个透明密封袋。
袋中,绣着蔷薇的手帕静静躺着,即便沾染过颠茄汁液,依旧能看出精致的做工。
当那块手帕映入眼帘的瞬间,克罗托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像是被无形的冻霜骤然覆盖。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瞳孔猛地收缩,原本柔和的眉眼瞬间拧成一团,全然没了方才陪孩子玩耍时的温柔。
往日里,她作为替身演员,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哪怕在舞台上应对突发状况,也能从容不迫。
可此刻,面对这块手帕,她连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没能维持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骤然涌上的惊惧堵在了喉咙里。
推理先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的猜测愈发笃定:果然,克罗托绝对知道些什么。这块沾有颠茄气味的手帕,必然牵扯到她不愿提及的隐秘,甚至可能与拉克西斯的死亡、贝拉夫人的案件都息息相关。
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将密封袋轻轻放在桌上,目光紧紧锁住克罗托,等待着她的回应——此刻的沉默,远比任何逼问都更有压迫感。
克罗托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从手帕上移开,下意识地望向推理先生身后的罗纳德。
那眼神复杂极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质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她眉头紧蹙,瞳孔里翻涌着慌乱,仿佛笃定了是罗纳德在背后作祟——是他,故意将这块要命的手帕交给了推理先生,想把她拉进这摊浑水里。
毕竟,在这座剧院里,知晓她与拉克西斯旧怨的人不多,罗纳德便是其中之一。
可对上她目光的罗纳德,只是微微挑眉,摊了摊手。
他眼底没有丝毫闪躲,反而带着几分同样的困惑与无辜,像是在无声地回应:“这与我无关,我是无辜的。”
他甚至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块手帕,更不清楚它为何会沾染颠茄的气味,此刻的惊疑绝不亚于克罗托。
空气里仿佛瞬间弥漫开无声的张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一个带着质问,一个透着坦荡。
推理先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镜片后的目光愈发深沉,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看来,这两人之间,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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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空气像凝固的蜡油,克罗托攥紧的指尖泛白,罗纳德的目光仍带着几分坦荡的疑惑,双方僵持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轻响突然打破沉寂——斯特兰猛地一拍手掌,转头看向身边的伊娜拉,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趣事,语气轻快得与室内的凝重格格不入:
“妹妹,我忽然想到件有意思的事,你知道吗啡吗?”
伊娜拉歪着小脑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认真回想了片刻,脆生生地回答:“知道呀!爸爸妈妈以前特意叮嘱过,说那是危险的东西,让我们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不能碰。”
“没错,”斯特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孩童式的科普欲,他抬手挠了挠头,努力把自己知道的知识组织清楚,
“但你知道吗?最早发明吗啡的人,其实只是想做一种安眠药。他发现自己的狗误食了那种白色粉末后,立马就倒地睡着了,当时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它会让人成瘾。直到后来,大家才发现它的可怕威力,才把它列为了违禁品。”
他顿了顿,像是在感慨一般补充道:“那时候的人都不知情嘛,所以注射吗啡的人特别多——有的是为了它强大的醒脑效果,有的则用它治疗失眠。你看,很多时候,人们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接触到了这些有毒的东西呢。”
这番话听起来,不过是哥哥想给妹妹普及一段关于吗啡的小知识,语气天真又直白,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絮叨。
可落在推理先生耳中,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迷雾,让他瞬间灵光一现。
他猛地看向克罗托,金属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却又难掩那份突如其来的笃定:“克罗托,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先坦诚道,“对于侦探而言,这种缺乏直接证据的想法或许有些不靠谱,但我必须问你——实话告诉我,贝拉夫人是不是一直在服用这种含颠茄汁的东西?”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个藏在心底的核心疑问:“为了在舞台上维持最佳状态,为了所谓的‘大放光彩’?”
而一旁的克罗托,在听完斯特兰那段关于吗啡的叙述后,脸色早已变得煞白。
那些看似无关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极力隐瞒的过往,冷汗顺着脊椎密密麻麻地渗出,浸湿了后背的衣料,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推理先生的话,精准地戳中了那个她最不愿承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