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忘川顿了顿，迟疑着开口，“枕…枕边风？”
云妃打了个响指，一脸的傲娇，“我想啊，这陛下呢其实可能也没有那么想让你入宫，只是他一时头热，现在却也不好毁约，所以他现在需要一个台阶，恰好我的人设便可以做这个台阶。”
“你在宫里是什么人设？”
云妃更加傲娇了，她微微掐着小腰道：“一个温柔如水，对陛下一心一意，且十分善妒的红颜祸水。”
“这是一个很好的评价？”江忘川疑惑道。
云妃昂起头，“那可不，你想想啊，我一个连书都没读过几本的乞儿，最厉害的时候呢，也只是白记胭脂铺的老板。
如今竟能落得个君王身边红颜祸水的名声，我这要是下了地府，我高低得炫耀一把！”
她虽言语里都是得意，江忘川却只感受到她话语间的种种无奈与悲凉。
是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想平淡的过完一生，却被一朝选在君王侧，自此落了个困死宫中红颜祸水的名声。
如何可悲……
“你为何会选择和西孛国合作？”江忘川看着她，淡淡问道。
云妃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消失，“那段时间我恩宠不断，我唯恐自己怀上孩子，便每日偷着服下避子药。
后来有人找到我，他对我说，这宫中其实也有像我一般的人，她们也不愿入宫，也不愿为妃，更不愿为皇家开枝散叶。”
她低下头去，眼里藏着一些愧疚，“你刚刚说，我这个举动会造成大熙国土分离，会使百姓流离失所，但这些直到你说了我才知道。
我这个人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也不懂什么谋划心计，他们都说宫里水深，我觉得我能安然活到现在真的全凭运气。”
江忘川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炸开，她看向云妃，欲言又止，“对不起云舒，我……”
她忘了，云舒只是一个六岁就开始流浪的孩童，什么国家局势，什么谋划策略，这些从未有人教过她。
云妃摇摇头，再抬头时目光已恢复了平静，“我没事的，只是那个时候我刚入宫，我觉得，若能让那些与我一样的姐妹得到解脱，便是一件善事吧！
既然她们身后都有母家，都各有顾虑，那便让我来做这个恶人，我本就一无所有，便不怕失去什么。”
“所以江姑娘，谢谢你给她们解了毒，才没有让我犯下大错。”
江忘川哑然，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纵使她最初便知道云舒身不由己，她也并未有太大的触动。
只是现在……
当她站在云舒角度上来看，才发现她似乎从未做错过什么，她被人折断翅膀丢入皇宫牢笼，可她依旧没有因此怨恨谁，她所作所为，皆是以最纯的一颗心去做她所认为做最合适的事。
老天爷，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啊？
“对不起，我可能救不了你……”
江忘川低下头去，她是自带系统，可她没有天大的本事能将一个几乎可以定性为勾结别国的奸细救出去。
可这件事，是她挑明的，她若是不用这个理由入宫，云舒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揭穿。
可她揭穿了，但她现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又救不了她。
是她害了云舒是吗……
像是掉进了无边的海里，口鼻皆被海水灌入，江忘川便像是即将要溺亡的人，找不到浮点。
肩膀处突然放上来一只手，是云妃，她笑容明媚，“你是不是觉得是你害了我？”
见江忘川不说话，她得意笑了笑，“我入宫也有六年了，这看人脸色的本事还是学了些的！”
“其实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便带着这个罪名入地狱了。
我阿娘在世说了，这入了地狱的人，下辈子可要过得很苦很苦呢！”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唉，我都有些想我阿爹阿娘了。”
然后她喝了口茶，起身拍了拍衣服，“不用你讲这些了，我也得回去了，你就且等着吧，我一定能让你出宫去的！”
江忘川却突然叫住了她，“云舒，我想想办法，我也许能救你的！”
云妃转过身释然一笑，“不必了，即便是出了宫又能怎样呢，这世间也再无白云舒了，有的只是皇宫中的云妃。”
然后她又朝江忘川走近几步，凑在她耳边开口道：“而且我跟你说啊，我曾是有过心仪的儿郎的，不过他早已娶妻生子，我对宫外其实早已没了留恋。”
说完，她直起身子退后半步，“江姑娘，能再喊我一声我的名字吗？连名带姓的那种！”
江忘川看着她，认真开口道：“白云舒，认识你很高兴，若是有机会，送我一盒你亲手做的胭脂吧，我想那胭脂一定和你一样的美好。”
白云舒重重点点头，“嗯，白家白云舒收到！”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瞬间空荡荡的，只剩下江忘川的微微抽泣声。
白云舒，若是有可能的话，我们一定要再见面……
*
怎么说呢，其实我原本是没打算把白云舒的事情写的这么详细的。
如你们所见，这很费篇幅，我也怕你们会因为好几章没有李莲花出现而觉得不开心。
我原本打算一笔带过，便说：云妃与西孛伙同给后宫各嫔妃下药。便是如此而已……
可我最后还是选择给她一个解释，给她的人生一个解释，给她的结局一个解释。
这世上再无白记胭脂铺的白云舒，只有深宫里的云妃娘娘。
这话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对了，便是这句：这世上再无四顾门李相夷，有的只是神医李莲花。
我觉得他们二者之间是有些相似的，都是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另一个人，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也都是一样的，尽管世界如何待我，我自有我的一片芬芳。
十年江湖，不曾让李莲花失去他善良的本性，也不曾让他迷失方向活在仇恨之中无法自拔。
深宫六年，亦不曾让白云舒改变她纯真的本性。
我知道这有些扯，怎么会有人入宫这么多年却一点没变呢？
其实白云舒也是有变了的，她说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美人计……
可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却永远都不会改变。
譬如李莲花的坚定，譬如白云舒的善良。
有人生来便像是个神明，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李莲花在武学上的天赋，使他似乎超出了这个世界的管控，因此木秀于林，便被疾风吹倒。
白云舒又何尝不像是个来人间渡劫的仙子呢，她六岁便独自生活，却一路安稳的开了胭脂铺，甚至坐上了云妃的位置。
他们都太耀眼了，而太耀眼的事物往往最易招人嫉恨。
因此李相夷成了李莲花，白云舒也成了云妃，天妒英才，有些事情或许最初便已被定下结局。
这些我们无法阻止，但就如白云舒说的，或许她想要的，便只是自由，旁的，不管是胭脂铺还是云妃的身份，更甚者是她的生命，她都不曾在意。
所以，请允许白云舒做白云舒，也允许李莲花成为李莲花。
君子之所爱，便是成全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