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了亡婴收容所。
顾梓霜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身周被一阵阵挥散不去的黑烟笼罩，腐烂气息令人作呕，而梦里的她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只是心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压得透不过气。
她想走出去，可无论走了多少个轮回，都始终置身于一片黑烟中。
突然，一个小小的亡灵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梓霜心猛地一颤，她想开口说话，而喉咙却被掐住般，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个亡灵太小了，像个小精灵在空中飘浮，可他渐渐在靠近，当它凑到眼前时，顾梓霜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婴儿的人形，可胳膊和腿却断了一半，勉勉强强地挂在肢体上。还有他的脸，完全看不清五官，全是血。
“妈妈。”
脸上的其中一处稍稍动了起来，他开口说话了，声音没有孩子的奶声奶气，而是苍凉得瘆人。
顾梓霜僵在了原地，连身子都动不了了。
“妈妈，这里好冷。”
她的心仿佛无数根针在扎，疼得想流泪，而在梦里，她哭不出。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对不起……
“我好疼啊。”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他瞬间变成了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对着顾梓霜便咬了过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啊！”黑暗中，顾梓霜一声尖利的惊叫声响起。
“啪”的一声，房间的灯瞬间打开了，突如其来的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稍稍一侧头，才发现枕头已湿了一大片，不知是汗还是泪。
“顾梓霜，你怎么了？！”冷泽安比她还紧张，他开完灯就冲到床边，一把把她扶了起来。
他只是想临走前还看看顾梓霜有没有踢被子，谁知刚一开门就听见她突然惨叫起来，着实吓得他不轻。
顾梓霜靠在他怀里，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冷泽安又回想到了那天他从King手里救下顾梓霜的时刻，还有在萧池宇家遇害时，她也是如此惧怕。
“你是不是不舒服？”冷泽安看着枕头上湿了的一大片，把她抱得更紧了。
“没有……”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做噩梦了。”
“已经醒了。”冷泽安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事都没发生，别怕。”
“对不起……”
“嗯？”冷泽安没听清，把耳朵往下凑了些。
“他叫我妈妈了……”两行泪从顾梓霜眼中，“操……我梦到了我的孩子……”
她突然哭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流。
“是我害的……”
“乖，这事不怪你。”冷泽安心仿佛被揪成了一团，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一直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哭。
他往周围扫视一圈，没找到纸巾。
他思索片刻，干脆直接伸出手，用指腹帮她把眼泪一点点抹去。
她的脸很软，像丝绸一样光滑，只是摸着有些凉凉的，混着眼泪，有些湿。
顾梓霜一直都很坚强。
上一次见她哭得这么难过，是她喝断片的时候。
但这一次，她是清醒的。
她已经甘愿把最脆弱的一面，一览无余地让他看见了。
后来，她哭完了，却还是有些时不时的抽噎，像是一个哭鼻子的小孩一样。
“累不累啊？”冷泽安压低声音问她。
“累。”她哭得声音有些哑。
“那躺回去睡觉，好不好？”
“不好。”她果断拒绝。
“为什么？”
“不要做噩梦。”
冷泽安哑然失笑。
怎么这么可爱呢？
“好啦。”他像哄宝宝一样哄着她，“噩梦做过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慢慢把她放下，让她躺了下来，顺势用被子把她盖得严严实实，这样就不会着凉了。
“等我一下。”
他起身出去了，回来后，手里拿了条热毛巾。
他俯身弯着腰，帮顾梓霜把额头和脖子的汗轻轻擦拭。
“快睡。”冷泽安对她温柔笑着，“我不走了好不好？就在这里陪你。”
顾梓霜淡淡地笑了笑：“你回去吧，我已经好了。”
“不回去。”这回倒是冷泽安开始耍无赖了，“我就赖这了，你能怎样？”
顾梓霜嗤笑一声：“我睡不着，你唱歌给我听。”
冷泽安脱口而出：“唱你妹，老子唱歌收费的！”
一分钟后，冷泽安想了想，唱了最近挺流行的一首歌。
“我喜欢这样跟着你，
随便你带我到哪里，
你的脸，
慢慢贴近，
明天也慢慢地慢慢清晰。
我喜欢你爱我的心，
轻触我每根手指感应，
我知道，
它在诉说着你承诺言语。”
冷泽安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清澈如泉、温情如水，干净得不掺杂一丝杂质，温柔到了骨子里。
顾梓霜听着他的歌声，渐渐睡着了。
睡得很香甜，一夜无梦。
----------
冥界的噩梦制造局门口，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神官长吓得花容失色，大半夜的瞬间惊醒。
“冥王大人。”她恭敬地作辑，“这么晚过来所为何事？”
“我突然觉得，你们的这个安排，很不妥当。”蓝归允抚着下巴，无精打采地怪嗔着，“就拿顾梓霜这个梦来说吧，着实过分了点。”
“……”
果然。
虽然早就知道蓝归允和顾梓霜关系交好，但没想到他关注得这么勤，连梦境都要掺一手。
她轻咳两声，解释道：“冥王大人，这个是常规噩梦，很多堕完胎的人都会做到这种梦的……”她讪讪地笑道，“这不年底了嘛，我们也要冲业绩的。”
“……”蓝归允思索片刻，“但是吧，顾梓霜的孩子是少数的拥有重新投胎的天选之子，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把这个好消息报备给她才对，而不是去吓她。”
“……”
她算看出来了，这个冥王今天就是来找事的。
“冥王大人，我答应你，不给顾梓霜安排这种梦了。”她只能继续露着官方假笑：“但是，美梦这块，不归我们管呢。”
“……”蓝归允也假笑一下，“是的，你辛苦了，我走了。”
说得也没错，看来得有空跑一趟天界。
蓝归允一路走着，一路想着心事，直到一个灵动的身影弹到了他的面前。
“哦哟。”吓了他一大跳，“怎么是你？”
“冥王大人！”夏凝惜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光芒，“我来送你东西的！”
蓝归允有点懵：“送我？”
“嗯！”她递了一个粉色铁罐到他手中，“我知道冥王大人喜欢喝曼珠沙华，所以，特地种了一些，还挑了最新鲜的给你呢！”
“哦，谢谢……”蓝归允打开看了看，又合上了，“但是升职的事，还是得看顾梓霜回来以后再说了。”
夏凝惜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笑得娇羞得不行：“冥王大人真会说笑。”
说完便一蹦一跳地跑了。
蓝归允：“……”
她到底有没有听懂？
不对……我自己也有点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