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林揽着林孑快速向上空飞去，速度过于快，林孑下意识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已经是在青天白日下了。
长时间没见太阳，她身体下意识闪避。
沈琼林将林孑带到一处高楼顶，捏了个隐身诀。
此处地势高，视野开阔，又处城中，刚好可以看清城里的情况。
东南一个空巷子里一个青年小伙抱了一个包袱鬼鬼祟祟，远处尾随着三个他不知道的男人。不多时，那三个男人便将那青年堵在巷角里，瞬间扭打在一起，不过眨眼功夫，那青年便被一大个儿压在身下。
林孑看到那人疯狂用石头砸着那青年脑袋，青年手中的包袱散落，里面露出黄澄澄的金子，之后另外两个人捡起包袱，将还在砸人那大个儿叫起，地上血肉模糊，三人堆了些稻草掩盖现场，随即扬长而去。
还未出巷口，其中一小个子被绊了一跤，大个儿蹲下拉人。
刹那间，脖子上受了一刀，血喷三尺高，大个儿死不瞑目。
剩下那两人笑吟吟原地分赃，各奔东西。
一人朝东走，迎面疾驰来一匹黑马，瞬间人仰马翻，地上这小个儿后脑勺一摊血，怀里的金子被撞飞满地，一大群人在地上抢金子，最后直至将那横死的小个儿都扒光了衣裳都不罢休。
一人朝西走，抱着包袱进了一家赌场，一刻钟后人被连踢带踹赶了出来，一伙人当街将这人打个半死。
林孑侧头抬眼看沈琼林，只见沈琼林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从那双眼里迸射出恶劣的光，深深注视林孑。
“怎么样？将军。”
语气像是在炫耀讨赏。
林孑吞了吞口水，问， “这是你搞得鬼？？”
沈琼林含笑的眼睛在林孑脸上下上滚。
“怎么能说是我搞得鬼。最开始男人还记得吗？他叫楚曜，是他来神像前求告，说他赌光了家产，欠了一大堆债，愿用寿命来换，越多越好。”
“我满足了他。让他意外在家中挖出一笔横财，还清赌债还有盈余。作为世人供奉的神，我有什么错？”
“是他不满足！有了钱还想要女人，强了那大个儿的妹妹，大个儿报仇有什么错？”
“后面那两人倒完全是为了钱财，杀人越货，人性罢了，我没做什么。”
林孑牙关紧咬，看向沈琼林的目光变深。
沈琼林又指了指西北的一座小府邸，目光诡异。
“你知道那里发生着什么吗？”
林孑挑眉。
“那座府邸底下有一个暗室，里面有着上百名少男少女，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用的吗？”
林孑眉头一跳，拳头握紧， “你又干了什么？！”眼神迸射出强烈怒意。
沈琼林笑出声， “我没干什么。不需要我干什么，人仅凭自身的欲望就能干很多事。”
“而我，只需要他们供奉的愿力。”
林孑垂下眼眸， “所以——你是满足了绝大多数人的愿望，让他们疯狂向你提供愿力，至于他们会不会为自己的疯狂欲望付出巨大代价，你豪不在乎。”
沈琼林喉咙发出一声笑， “是！我只要力量！他们会怎样，那都是他们自讨的，恶果他们自己去受！！”
林孑蹙眉反问， “你既受一方供奉，如此逆天，难道就不会受到反噬吗？？天道可不是瞎的!”
沈琼林嗬嗬笑， “那又怎样？！！顶多算失职，受一点小惩罚罢了。”
林孑眼中闪过一丝怒气， “你想的太简单了！撇去这一桩事，你暗害了那么多修士，上届仙门必会齐聚来诛你。你一人之力，我看你怎么挡！！”
沈琼林眼神变深， “那时候我都回过去了，一切改变了，谁还知道我。”
林孑：你是在着卡bUG呢……
瞬间被他着狡辩的话气到， “你真当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了！！做过的事不可能会被当做没发生！到时候反噬更甚，我看你怎么承受得了！”
“我最后再劝你一句。立刻收手，还有挽回的余地。”
沈琼林看着林孑认真又充满怒意、冷意的面容，一时被她的紧张逗笑。视线一直落在林孑脸上。
林孑眼眸看向街上，人流熙熙攘攘朝凤凰楼方向走去。
人群中一对年迈的夫妇被推搡倒地，险些被人踏住。他们颤巍巍互相搀扶着起来，又继续在人流中朝凤凰楼走去。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对老年夫妇。
正是那日要与她结缘的大娘，请她吃饭，要为她准备小孩绣鞋的老人。
半晌，蓦地再次盯住沈琼林双眼，坚定的眼神里染上一丝淡淡恳求。
“请你收手，算我求你。”难以启齿。
沈琼林眼神中闪过诧异，眼珠在林孑双眼左右扫。
你也会求人吗？
今日你之痛苦亦是过去我之痛苦。
如果我要跌入地狱，那你就——跟我一起吧。
沈琼林目光淡淡望着林孑，两人之间仿佛有着不可跨越的天堑。
“你在求我？”沈琼林语气低沉问。
林孑垂眸，“是。”
“为了他们？？”沈琼林指了指人流，显然觉得林孑现在有些傻。
“是。”
“跪下求我！”
林孑呼吸一滞，眼里全是不敢相信。
半晌——
竟真的低头跪了下去，腰背挺得笔直，视线里只有那双黑色的皂靴。
“向我磕头。”
林孑拳头紧攥，眉头紧皱。三息，朝地上磕上去，又直起腰背。
阴寒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有说叫你停吗？”
林孑面皮抽搐，只觉得沈琼林得寸进尺，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咬了口牙，林孑还是继续朝地上磕去。
一下又一下——
半刻钟后，见林孑额头磕出血来，沈琼林终于低头施舍给她一眼，视线落在脚尖前这个低眉叩头的背影身上。
她的背在风中还是挺得很直。只是昔日那冷傲眉眼却低下了。
沈琼林心里闪过一丝冷意，两息，他捏着林孑下颌将她提了起来，手背从她脸上轻轻划过。
林孑脸色铁青，但没有躲闪。
只听沈琼林道：“你知不知道你消失那些年扶桑城的人根本没人念你的好。在苍国的统辖下，你只是一个过去的、不值一提的女人。现在的这些人，谁还知道你呢？”
林孑抬头看了沈琼林一眼，见他面容深沉，难得的情绪稳定，垂眸道，“我不在乎，我们都会被遗忘的。”
“你为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沈琼林问。
“我不知道，不为什么。他们是无辜的。”
沈琼林冷笑出声，好笑地盯着林孑双眼，“将军——你莫不是忘了，你手上在战场上沾的血不比我少！”
林孑抬眸看沈琼林，“是！或许这一切都是报应吧。”
她老了，心也累了。
百年来原以为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此刻却只希望这都是一场梦。
梦醒了，什么就都没有了。
爱不动也恨不动了，只想早早了结这一切。
心里这般想，神态上也难免染上飘渺与惆怅。
沈琼林看着如此失态的林孑，蓦地心头一股奇怪感觉泛开。
“你——”盯着林孑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下一秒，便将人带回地底。
向地底飞驰的过程中，沈琼林能看到林孑紧闭着眼睛，微微瑟缩着，倒是从未见过的小鸟依人的样子。
像她这样的人，也需要依靠吗？
他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