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珏本一本正经看着兵书，听得绛雪轩外那些秀女不闹腾了，台下也传来了脚步声，理所当然便以为是刘奇，于是头也不抬，道：“嘴都闭紧了？”
“闭紧了。”
嗯？
玄珏猛然抬头，见楚衿正立在自己桌案前笑着。
她衣着不算单薄，但肩上落了密密的一层雪，玄珏撂下兵书起了身，动作温柔将她肩上的浮雪掸去，“这样大的雪怎不让宫人撑伞好生伺候着？”
玄珏看了打眼一瞧，今日跟在楚衿身后的唯有玲珑一人，又问：“旁人都去哪儿了？衿儿是皇后，出行怎能就一人跟着？”
“臣妾嫌麻烦，就没让他们跟着。雪天路滑，宫人们穿的鞋子又不像咱们是有牛皮底的，他们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地，臣妾还得惦记着问问他们伤势，怪累的。”
玄珏牵着楚衿的手与她并肩而坐，楚衿瞧见面前她面前的桌案上堆着的是厚厚一摞秀女名册，而玄珏面前堆着的则是三本兵书和一摞奏折。
楚衿随手翻了名册两页，“殿选秀女入宫就是为了面圣，皇上把奏折都从朝阳宫挪来了，还怎么面？”
“怎么不能面？”玄珏抬手在楚衿的鼻尖儿上刮了一记，而后便将方才那卷兵书又翻倒他阅读的位置处，“面圣面圣，自然是她们来见朕。朕又没拿块布子蒙着脸，不影响她们看。总之朕说了，一切由衿儿做主就是了。”
楚衿笑，“皇上不怕臣妾尽选些歪瓜裂枣的入宫，以免旁人分去了臣妾的宠？”
“你就是选了天仙入宫朕也懒得搭理，选谁原都是一样的。”玄珏冲刘奇摆了摆手，吩咐他快些叫那些秀女进来面圣，早面完了早打道回府。
随着几声击鼓声起，今日的殿选，便算正式开始了。
敬事房的掌事太监领着第一批五名秀女入内，挨个报了名讳后肃声道：“众秀女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五人跪地，整齐划一道：“臣女等见过皇上，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寿无疆，皇后娘娘千秋福安。”
楚衿尚算仔细瞧了这几人的名册，从里头挑出了一卷来递给玄珏，“皇上瞧瞧这个，”
是辅国公易氏的嫡女，年方十六，面相柔善，身段轻盈。”
玄珏看了一眼名册，又看了一眼堂下立着的秀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个不好。”
他顾及秀女的面子，用极低的声音回了楚衿这么一句。
“什么不好？”楚衿问。
玄珏贴着楚衿耳畔小声嘀咕起来，“你看，她细胳膊细腿的，羸弱模样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你再看她脸颊上红出的那一片，比落日余晖还红的耀眼。这样的高原红入了宫，夜里都不用燃灯了，定能照得满屋子亮堂，哈哈哈哈~~~~”
楚衿打眼一瞧，那秀女脸上的红晕哪里是什么高原红，分明就是在外头候选于冰天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将脸给冻红了。
“皇上你别笑了，严肃的事儿，大伙儿都瞧着呢。”
“好好好，不笑。”玄珏强忍着笑意佯装一本正经，道：“瞧着都挺好的，出宫嫁人去吧。”
一众秀女灰头土脸，方才被楚衿点名的那名秀女鼓起勇气出声问道：“皇上连臣女瞧都没瞧上一眼，这便撂了臣女的牌子？臣女心里不服，想问皇上一句为何。”
玄珏听罢抬头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站姿，扭着个腰撅着个屁股，向一盆开蔫了的喇叭花，于是一脸嫌弃道：“别问，问就是你丑。”
秀女气得脸都绿了，刘奇则偷笑一嗓子，肃声道：“众秀女撂牌子，赐银二十两。”
后来又一连进来了五六波秀女，楚衿各个挑了拔尖儿的把名册递给玄珏，玄珏拒绝的理由可谓也是五花八门。
“这个眼角有痣，克夫。”
“这个鼻大如牛，浪费空气。”
“这个说话有口音像在说相声，朕害怕半夜被她逗醒了。”
“这个胸太大了，里头肯定垫了布料。弄虚作假的，将她拖下去永世不得选秀！”
被玄珏旨意胸大造假的秀女哭着喊自己冤枉，冰天雪地里当着众人的面便要脱了衣服自证清白，刘奇吓坏了，捂着眼睛命人赶紧将人拖下去。
好容易到了第八波的时候，楚衿递给玄珏了一卷名册，他对着那名册上头的女子思忖了许久，嘴里还一直在小声念道着什么。
片刻，他冲刘奇招了招手，将他换来了身边儿。
楚衿冷眼瞧着，脸色定的平平的，准备看玄珏要干什么。怎料他不过是抠门的毛病又犯了，蹙眉向刘奇嘀咕道：“你说你撂牌子一人赐银二十两，一波就是一百两。今儿这秀女少说得有五六十波二三百人，你这么个赐银子的法子，朕啥事儿没干一日就亏了数千两白银。这银子可是从你月例里头扣呢？”
刘奇尴尬一笑，“哎呦皇上别拿奴才打趣了，奴才一月才多少月例银子，您这么个扣法不得扣到天荒地老去？”
“那就别赏银子了。都是王公贵臣家的女儿，谁就看上那二十两了？”
“这......皇上，这怕是不合规矩吧？落选的女子总得有个赏赐，回了母家才能体体面面的。这是圣祖爷的时候就有的规矩，这......”
“那赏赐谁说就必须得是银子了？入宫选秀，选的是郎君选的是妻妾，这是情爱之事最是纯粹，和钱银挂钩可不就污了？”玄珏眼珠子滴溜一转，指着绛雪轩边角上植的几颗梅树，道：“你看那腊梅，迎冰雪傲立枝头，开得红艳更胜芍药玫瑰，多好的意头啊？梅花多指代美人，又有品性高洁一说，你去采来，落选的秀女没人发一朵，代表了朕对她们品性的认可，也当是朕再用腊梅之艳美，变着法子夸赞她们呢。”
？？？
这二十两白银就把你给抠成这样了？平常不见你这么会说，一到用钱的时候这小嘴叭叭的啥都会说了......
刘奇心里一阵吐槽，吐槽完了，还得照做......
于是乎后来的秀女再落选时，便连那二十两白银的安慰都没有了，一人捧着一朵梅花，还得违心的喊着谢皇上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