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向外打开,两道手电光晃动。
张桥轻咬舌头,强打精神。歪缩脑袋侧卧,双手放背后做被反铐的姿势。受伤不得包扎、昏迷持续、反铐依旧,肉票应有的样子,避免绑匪察觉变化。
硬碰硬搏命不是无脑蛮干,有策略的进行。前世,装死诈降,是张桥和洪岘克敌制胜的法宝,被逼的。十七岁和十五岁小屁孩搭档,在剽悍的建筑业或搬运业讨食,打架不够阴不够狠,难以立足。因此,示敌以弱,渗透到张桥骨子里。之前就算烂醉,也不忘阴绑匪一把。
“没动静,全死了?”
“那最好,省事。”
一粗一细两个人影走下梯子,讲的是江北话,类似南亰话,相较上嗨话更接近普通话,张桥听懂了。手电光扫来,在身上游走几圈。张桥闭上眼睛,留一条缝隙。歪缩脑袋有讲究,从上往下俯视,角度限制,看不清他的眼睛是否紧闭。
“咣!”
笼子门掀开震响,一人弯腰低头,抓张桥的左胳臂,作势要提拉出笼子。
确认是有小胡子的脸,张桥压身下的右手出动了,闪电般挥向那张脸上的左眼。
“啊呀!啊呀……”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起,张桥长身跳出笼子。擒拿小胡子一边胳臂上举,脚绊小胡子后倾,借助其自身体重,逆向发力。“咔嚓”一声,肩膀关节脱臼。又马不停蹄,在另一边肩膀重复操作。小胡子连遭重创,直接疼昏过去。张桥没有完工,从小胡子左眼里,拔出戳入很深的手铐弯尖。血喷一手也不管,按部就班反铐上小胡子。
麦克.哈里斯的蛤蟆镜不仅解放双手,顺带提供伤人利器,如何不叫他唱歌赞美?挥向小胡子左眼的一击,准确将手铐弯尖扎入眼眶。小胡子猝不及防,瞬间要害被暗算。不是大意,距离太近,且想不到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和傻头傻脑的银行小子会开手铐。
“斯民,你想在笼子里安家?”张桥的手,在小胡子衣服上揩擦血迹。
徐斯民看傻了眼,忘记出笼配合动手。不过,已无关紧要。他的对手吴老扁,和他反应相仿,由目瞪口呆到瑟瑟发抖。
张桥动作快,戳眼睛、卸肩膀、上手铐,十秒以里收工。不快不行,非致命伤,最多一两秒因疼痛丧失抵抗力。稍慢小胡子缓过劲,鹿死谁手难说。受伤的野兽可怕,受伤的人更可怕。张桥恰恰是受伤的人,了解个中凶险。掌握暗算先机,不敢掉以轻心,第一击的选择点,阴狠毒辣。动则不留手,最快速度做足全套。旁观者眼里,暴虐指数倍增。
“吴老扁是吧?过来,拖你同伙上去!”
挥舞手枪,张桥指使吴老扁干活。手枪自然是小胡子配带的,缴获上手,自救才算初步成功。徐斯民钻出笼子了,望昏倒的小胡子问:“下手这么重,他、他不会死吧?”
张桥被噎到,翻白眼不答。捡起掉地下的一支手电,自行出船舱。
吴老扁动作蛮快,不到两分钟,怀抱小胡子上半身,倒退出船舱口。
张桥没找到第三名绑匪,执枪站岸边。惊奇发现,徐斯民抬小胡子双脚走在后面。
好嘛,老街坊感情深,相逢一笑泯恩仇,转眼哥俩好。
“别杀我,阿哥……爷叔,求求你,别杀我……呜……我奶奶和你家奶奶是老姐妹……”
上了岸,吴老扁撂下小胡子,跪地讲普通话求饶,哭的一塌糊涂。张桥听到扯出奶奶恼火,拉枪栓上膛,摆枪口喝道:“闭嘴,趴下,双手抱头!”从吴老扁腕上夺回自己的手表,后退几步,瞪徐斯民说:“给他戴上手铐!”
“好、好……马上、马上……”
上膛的枪唬人,徐斯民也紧张的语无伦次。掏摸身上几个口袋,这才找出手铐。戴手铐又出错,几次都没成功。
张桥看在眼里,不指点不帮忙。戴上手表看时间,下午六点二十分。上嗨的黑夜来的早,让人很不适应。今夜天光暗淡,四周满是灌木杂草,黑呼呼一片,只有身前水道有微弱的光亮。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怎么回到城里?扔下绑匪走,还是一块带上?似乎都不可取。
“个样子,再个样子……”
吴老扁教徐斯民怎么使用手铐,张桥无语了。待徐斯民大功告成,他上前一脚踏踩吴老扁的肘关节。然后,在杀猪惨叫声中,若无其事走向十米外的212吉普。
“你、你……你太过分!”
对一个毫无反抗力的人施暴,和杀降俘差不多。徐斯民不能忍受,大步追上去,抓张桥的肩头,张桥却一碰就倒。看清躺地下惨白的脸,徐斯民这下慌了,焦急地大叫:“桥生、桥生,你怎么了?喂喂,别吓我,桥生……”这是他第一次叫张桥的小名。
“水……找水!”张桥吃力地手指吉普。
“好、好,马上!”徐斯民撒腿就跑。
中午醉酒吐出过多水分,跟着受伤又大量失血。再强悍的身体,也要大打折扣。张桥决心自救后,憋一口气硬撑。料理完小胡子,已是强弩之末。刚才踏踩断吴老扁的手肘,几乎用上吃奶的力气。徐斯民不抓肩,他也势必脱力倒下。
“没有水,可乐好不好?”
徐斯民抱来几听易拉罐,张桥举拇指。碳酸饮料这样那样不好,此时等同救命药。既补充水分又补充糖分,还有咖啡因提神。
连喝两罐可乐,张桥站起说:“我们坐车上去。”徐斯民小心搀扶他说:“哦,对了,你的挎包也在车上。”张桥喜道:“好极了!”
挎包在,大哥大理应也在。回城不再是问题,电话报警好了。只剩一点,电话报警的话,得搞清楚这里是浦东地区的哪一处荒野旮旯?
“我晓得,吴老扁跟我讲了,我晓得这里是哪里。哦,他还讲,被你打伤的那个同伙,留在市里的窝点。”
老街坊哥俩好,不全是坏事。张桥坐上212吉普驾驶座,不止见到他的挎包、大哥大,还见到他的行李箱、摄影包。
“你……”想骂“你.妹的”,想到小君。看一眼副驾座的徐斯民,张口骂成:“你大爷的,这是强行帮老子搬家啊!”
身上被搜干净,绑匪居然拿钥匙去搜国际饭店房间。张桥不知道该夸绑匪胆子大,还是佩服绑匪运气好。因为,房间里有二十几万现金。学彭大军玩收藏,叫分公司送来四十万钞票,前天花去十几万收购旧家具,剩下全塞进床头柜。
“弓长张,桥梁的桥。中美合资美客公司的老板,美客公司今天开业,市、区有领导到场致词,美.国领事送花篮祝贺……”
银行小子有一套,报警知道借势。眼界、见识、社交能力,别说十六岁毛仔比不了,张桥前世二十二岁时,照样拍马赶不上。
除了通过正常程序报警,徐斯民还联系自己上司的丈夫,市局一个副处长。不是多此一举,完全有必要。虽说绑架案无论人质什么身份,都属于大案要案。但人质已自救成功,出警恐怕不那么急切了。有熟人督促,事半功倍。所处地方偏僻遥远,张桥可没耐心等待一两小时。而徐斯民看来,张桥的身体状况,等待一两小时,不死也只剩半条命。特别交待警方,带上救护车,最好两辆。强调两辆,是菩萨心肠。他觉得绑匪,特别被戳瞎一只眼的小胡子,也应该得到急救。
“斯民,你觉得我滥用暴力?”
“嗯,小胡子,我理解。吴老扁不应该,我已经铐上他了。”
张桥吃下几块车上找到的饼干,又喝一罐可乐,主动提起先前的争执。等待警方到达,闲着也是闲着。他不求改变徐斯民的观点,但求徐斯民的滥好人作派,不要引发危机,败坏大好局面。到最后,逼他开枪杀人,那就难收场了。
“唉,我问你,你打过架吗?”
“这个……”
简简单单的问题,徐斯民语塞了。细细回想,活了二十二年,真没打过一架。从小习武,武术冠军远近闻名。有他徐斯民到场的争斗,对立方无不鸟兽散。再则,上嗨人文明,但凡起纷争,吵架第一,吵架第二,吵架第三,打架第……阿拉上嗨宁君子动口不动手。
“斯民,说了你别不高兴。如果我现在昏迷不醒,你不是那两个家伙的对手。等到警察到达,很可能是帮我们收尸。”
“你、你……你太瞧不起人了!我是没打过架,但我不怕打架。”
“是吗?那两个家伙逃跑,你敢不敢打他们?”
“不可能,他们又受伤又戴手铐。”
“二十分钟前,我们又受伤又戴手铐,现在呢?”
“我们不一样,你会……啊!”
徐斯民下意识看车窗外,却见吴老扁和小胡子趴伏的地方,空空荡荡。大叫一声,火烧屁股似的开车门跳下。张桥看着发笑,扭车钥匙点火启动。拍亮车大灯,放手刹挂倒挡打方向盘。车头慢慢朝向水道,大灯由左往右扫射。很快,两个地下蠕动的人出现在灯光里。仔细看,距离水道仅一米远。两人的脚都没受伤,让他们下水,水性够好的话,逃脱可能不小。
当然了,张桥不是徐斯民,始终没让两人离开视线。
“看你跑、看你跑……”
徐斯民一手抓一只脚,拖扯吴老扁和小胡子远离水边。接着,气急败坏地一人踢上几脚。不用张桥指点,从船上找来绳子,捆绑二人双脚,再牵引系到一棵树干上。防患未然,银行小子警惕性增强了。
“这叫五四手枪,你没见过也听说过。”
“嗯,我见过没摸过。桥生,你好像很会用枪?”
“我老爹曾经在保卫科工作,我上小学就学会用这种枪。”
“难怪。哦,吴老扁讲,小胡子是江北一家厂矿的保卫干事,是他姆妈的侄子。”
亡羊补牢结束,徐斯民回到车上。张桥拿手枪玩耍,无聊消磨时间。眼下,他最想了解公司被勒索的情况,最担心奶奶知道他被绑架。徐斯民口水多,报警两个电话耗尽大哥大电池。逼供吴老扁和小胡子,不是不可以,太费精力了,还得应付银行小子的菩萨心肠。再则,那是警方的工作。车里“强行搬家”的东西,他也尽量不动,原样留给警方取证。事到如今,他不想节外生枝。
“滴~呜……滴~呜……滴~呜……”
听到警笛声响了,张桥长吁一口气。开门下车,退下手枪弹夹,和手枪一起扔到大灯光线里。坐靠前轮上,看往警灯闪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