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开始布局全国了，魄力之大，曾建达甘拜下风。
如果说，公司生意节节攀高，对老板的尊崇还有所保留的话。那么，拿下hp代理后，曾建达完全彻底投靠这个小他七八岁的后生仔了。
代理hp的意义，名校经济系毕业生的曾某人，比谁都看的透彻。首先，标志着外汇无忧，博克公司立于不败之地。其次，傍上美第。打老美的名头，不管在哪，免去这样那样上门找茬的麻烦。再次，比港台商名头更香的是外商。而外商里头第一香，莫过美商。台货、港货、日货、美货投放市场，后两者分分钟碾压前两者。尤其科技产品，日货、美货都处于垄断地位。代理hp销售什么不重要，老美的“进口货”，无须担心卖不动。国家集中外汇搞建设，许多科技产品无力引进或引进有限，致使“进口货”地位高高在上，价格昂贵也供不应求。传说中的“倒爷”，和“进口货”紧俏有莫大关系。
事实上，傍上美第的牢靠程度超乎预想。明天开业，老美领事馆也送花篮祝贺。所以，曾建达非常在意美客公司。虽然不是中米合资，但有米方背书，外人看来，比中美合资过之而不及。在博克。他只是分公司经理，在美客，他是独一无二的总经理。
昨晚，老板漂亮的不像话的表姑，老是打听公司事务，他预感到美客公司恐怕要旁落。还好，老板给予足够信任，没有空降亲戚。若知道老板是十分钟前改变的主意，他一定很伤心。
“下个月这个时间，苏、浙、皖、鄂的省会城市，将有四家类似上嗨的分公司开业。同时，华南六省的省会城市也将组建分公司。到今年年底，我们美客的分公司达到十一个。”
下午，接待美客公司的供货商，曾建达当仁不让主持。
两名爱好鞠躬的供货商，绣姑初见相当吃惊。
曾建达暗暗好笑，这是他接洽上的东洋商家，而非金发碧眼的鬼佬。不过，双方坐下，张桥的眼神闪出愠色，又叫他有点忐忑。绣姑亮相，东洋人的好色嘴脸暴露无遗。
“曾君，贵公司雄心布局，本人表示钦佩，十分期待我们的合作。”
“冈田先生，既然是合作，我希望看到更大的诚意，比如货款隔月结账。”
“关于这一点，我们探讨过。曾君，我们提供的第一批产品，仅需贵公司支付一半货款，已经是我们最大诚意了。”
“那不是诚意，那是因为你们的产品单价一步不让，我们几乎照单全收，就像一个交换。冈田先生，合作意味着长期买卖，双方理应互助互惠、共担风险。当然，如果只是口头合作，打算做一锤子买卖，当我什么也没说。”
“谢谢曾君的坦诚。互助互惠、共担风险，本人非常赞同。但是，我们的合作还没有正式开始。对双方而言，需要时间熟悉彼此、了解彼此。然后，取长补短，才能做到互助互惠、共担风险。在此，本人愿意承诺，隔月付款、调整单价，都有协商空间，直到双方满意。不过协商时机，在合作开始的两到三个月之后。”
东洋供货商的普通话，讲的比曾建达更标准。委婉表达，咱俩没开房呢！就想让我给你买别墅，一切开房后再说。
归根到底，资金周转困难。美客初创，不能影响博克的运行，跟随博克铺开建分公司，已经到极限。缓解资金压力，只能从供货商身上打主意。
绣姑没留意被不良眼光注视，认真做笔记，很快抓住重点。
“理光公司有合作意向，美客十分荣幸。”张桥示意曾建达消停，亲自上阵了，“美客虽然初创，但对供货商选择，有自己的标准，以传真机衡量。首先，供货商每月必须具备提供两千台传真机的能力。并且，同意三个月内无理由退换。其次，美客一个月内销售一千台传真机后，下一个月，供货商务必要提供不低于两千台的传真机。第三，付款问题。美客在三十个工作日内支付百分之八十的货款，六十个工作日内全部结清货款。第四，当美客完成销售一万台传真机后，有权要求供货商补偿广告费、公关费、售后服务费，补偿金额，不低于一万台传真机总金额的百分之五。当美客销售二万台传真机后，补偿金额，不低于二万台传真机总金额的百分之十。这也是最终补偿比例，销售再多，以百分之十为界。第五，除港澳台外，美客是供货商唯一的品牌代理。若出现第二家，自动解除代理，一切法律责任由供货商承担。”
话音落，冈田先生像活见鬼一样，总算不再眼盯绣姑的敏感部位。一脸嘲讽站起要开口，张桥站起抢道：“以上条款，是美客的门槛，只有补偿款有协商空间。好了，两位贵宾，欢迎明天参加我们的开业仪式，买卖不成情义在。”
与其低三下四求人，不如高高在上装笔。反正美客业务不着急，时间拖得起。两三个月后，博克积累的资金够多，想怎么玩怎么玩。
“张生，门槛是不是太高了？”
送走客人，返回接待室。曾建达心里不痛快，质问小老板。设置门槛，提前与总经理商量一声，是起码的尊重。
“一点不高。”张桥喝茶送下一块吃剩的点心，“年内十一家分公司和门店，是我们手里的筹码。再说了，东洋传真机不止理光一家。什么松下、夏普、兄弟、佳能……等等、等等，多的是。咱们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我听说，东洋这些商家很抱团的。”曾建达怀疑是不忿冈田对绣姑色迷迷，小老板意气用事，拒绝和理光合作，搞出山一样的门槛。
张桥满不在乎说：“无所谓，没了东洋还有西洋。施乐、西门子、萨基姆、飞利浦，都是生产办公设备的企业，名气照样响当当。放心，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就算出现最坏情况，无人问津也不怕，咱们的老朋友惠普一直在身边呢！”
曾建达说不上话了，专业局限的悲哀。入行时间短，功课准备的不足，做不到全世界知名品牌信口捻来，只有顺从的份。
“老曾，你执笔，把门槛写出来，越快越好！”张桥又道。
惩罚来了！曾建达苦笑点头。不问你记不记得清，罚你做作业。
“我记下你说的……那个门槛。你看看有没有错漏？”
做笔记不抬头的绣姑，递来笔记本。张桥接上手看了看，又夺绣姑的笔修改。
惩罚作废了。曾建达松了口气，感激地扫绣姑一眼。八个即将赴任的分公司经理、副经理，还在接待室里讨论。当手下的面被老板刁难，面子很不好看。
“厉害呀，绣姑，居然一字不漏。”
张桥修改完了，撕下笔记本一页，“王珍，你们几个都看看，输入电脑整理编排，顺便翻译成英文。然后，打印出中英文双语文本，明天我定稿。”
几个准经理、准副经理全都靠了过来，围着王珍看。
“打印发放给东洋、西洋供货商？”绣姑问。
张桥还给她笔记本，笑说：“要不怎么叫钓鱼？”曾建达道：“是不是多加一个日语，以示尊重？”
“不用。”张桥又喝茶吃剩点心，“东洋知名公司的驻外代表，个个是精英。中文好你们见识了，英文肯定也不差。再怎么尊重到位，无法改变他们俯视我们的习惯，何必呢？唉，谁叫咱们被人家踩在脚下上百年。”他是真情流露。2019军力随便灭东洋两三趟了，小鬼砸眼睛还是长脑门上。
绣姑和曾建达也低下头，默然无语。
“我也讨厌东洋人！”王珍表明立场再说事，“但是，张生。三个月内无理由退换传真机，是不是有点……那个过分？”
张桥喝一口茶说：“过分吗？一点不过分。试想一下，我们直接面对消费客户，质量出问题，客户找的是我们。可是，产品不是我们生产，算谁的责任？如果仅仅要求承诺保修，我们的工作量大大增加，一不小心，利润没了还可能倒贴。不妨告诉大家，一台传真机近万元，我们毛利大概是一千元。填上外汇这个大坑，到手的纯利有五百元烧稿香了。所以，三个月内无理由退换，是最大限度降低质量风险。与供货商是不是东洋人没关系，纯粹的商业行为。”
“我对一千台、两千台的销售量有疑虑。”
王珍抢先发言，李新峰较劲地跟上表态，“如果供货商如约每月提供两千台，我们卖不出去，是不是也可以无理由退货？”
这是挑字眼、钻牛角尖、没话找话抬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你不是有疑虑，你是没信心。”张桥气笑了，“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是国企、合资、乡镇企业、民营企业最集中的区域。往后一年，对传真机的需求，不下十万台。我们做的是连锁店，堪称最先进的经营方式。只要你们真心把顾客当上帝，落实公司的管理制度，遵循既定的工作流程。我敢保证，每月销售一两千台小意思。顶多半年，美客可以要求供货商返还万台补偿金了。”
前世做药材生意，特别依赖传真机，张桥最清楚九十年代传真机的份量。电话交流空口无凭，白纸黑字最可靠，传真机简直是生意人的作弊器。可以说，另起炉灶创立美客，目的就是在传真上分一块蛋糕。
喝一口茶润喉，发现各人犹自迷蒙，张桥无奈地说：“在港九与供货商签约，我有一位南加大法学院毕业的律师朋友，帮忙审定合约条款。每一份合约，都有无理由退换和返还补偿金。据律师朋友介绍，这是国际惯例，必不可少。可能有人要说，国内不一样。哈哈，博克、美客在国内经营没错。但是，我们做的是国际贸易呀！花的是外汇，卖的是进口货。请大家时刻牢记，我们与众不同的门槛，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因为，我们按国际惯例办事。”说完这些话，众人一致恍然大悟的样子，直叫他想哭。
“好戏开锣！”
散了场，曾建达回到自己办公室，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拿高脚杯倒了一杯xo，津津有味品尝。两个“洋气十足”的公司如愿掌握手中，颇为踌躇满志。
花的是外汇，卖的是进口货！
小老板一席话，醍醐灌顶。曾建达笑自己肤浅，竟然以为美客设置门槛，是小孩子斗气。谁知人家常规操作，国际惯例而已。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自打鬼佬戴维斯上门后，曾建达对小老板已由俯视变仰望。而刚刚话中透露的信息，更让二十郎当的后生仔神秘莫测。南加大法学院毕业的律师朋友……可不是谁都交得到的。背后与洋人的关系，何等的千丝万缕？抱上这样的大腿……
“不好了，曾哥。”邹小东没敲门闯入。
曾建达吓一跳，酒泼洒一手，没好气问：“死人了还是着火了？”
邹小东关上门，慌里慌张悄声说：“我、我偷听我表哥和他表姑讲话。啊，那个绣姑讲，你请的经销商，身份有那个……嗯，毛呢……”
“毛呢……猫腻！”曾建达放下酒杯，边擦手边纠正，“我知道了，你表哥怎么说？”
邹小东说：“我表哥笑了，夸绣姑的眼力好。哦，他说暂时格子，我不懂什么意思。他还说，开业后再解释。”
格子？搁置。
曾建达懒得再纠正，点燃一根烟，默默地抽。老板又一次让他刮目相看，知道自己在经销商身份上搞私捞，依然“打飞的”解决交通，依然让他独揽上嗨大权。
“曾哥，喂，曾哥，我们怎么办？”邹小东来求指点的。如今日子滋润的很，他不想被表哥踢老家做牛工。
“哈哈……”
曾建达笑了起来，老板表弟朴实的可爱，以同伙自居了。他起身开保险柜，取出一叠钞票，点五十张百元钞放桌上说：“这些钱，还有上次给你的五千，全部寄回老家，够你老豆建两层楼了。马上寄，我要看回执单。其他的事，你别管，跟着我，保证你吃香喝辣。”他觉得有点愧对老板，补偿老板表弟，侧面表达认错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