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没吃，张桥洗完澡肚子饿响，翻冰箱发现空空如也。
连续八天忙碌，回家只消耗不添置，食物储备告罄已久，方便面也没剩下一包。东翻西找，能入口的只有咖啡豆。中秋节的股票谢礼，连带一台咖啡机。沈维德送的，价值不超过五千港币，所有礼物中最便宜。不过张桥并不嫌弃，因为是小表婶刘子琪的主意，亲手挑的礼物。或许年轻单纯，土生土长的港人小表婶，最没地域优越感。身上恶俗多多，却深受张桥一家喜欢。有她的存在，小表叔也没那么可恶了。对比大表叔沈维华，送来一块昂贵过分的Vacheron constantin手表做谢礼，价值六七万港币，总让人感觉是付佣金，表明和你两不相欠。
“阿锵送给你一把紫砂茶壶，内地名家做的。我听讲，花了九千港币。”
“多谢他，我喜欢紫砂壶。嘿嘿，比钢笔要好。哦，阿江是谁？”
“不是阿江，阿锵，金字边一个将。你小姑父的弟弟，他家也买了股票。”
“怪不好意思的，老是收礼。”
“你不收，人家以为嫌弃。今天怎么不去公司，躲着你爸？”
亲戚们的股票谢礼，由奶奶代收。这个电话，不是告知代收了什么礼。股票涨了一个多月，沈家父子送礼时，早就脸上有光来了几次电话。估摸着，今天老太太电话打到办公室，没见孙子，再打到家里。无非担忧父子俩争权夺利，败了公司的好局面。中秋节回去后，老太太对公司事务尤为上心。港九势利之城，谁不盼自家生意日进斗金且亨通长久？越是上心，越有危机感。
张桥磨咖啡豆煮上，提起精神。详细地解答，老爹今天带供货商驾临公司，为什么自己避而不迎？
“好了、好了，别再啰嗦！我没老糊涂，听的懂你们想干什么了。”
“这不是怕你想多了吗？一切正常。”
“你那边正常了。你爸在这边，好好的科技公司开成搬运公司了。”
“奶奶，万事起头难。我阿爸是入门级老板，又不熟悉业务。两个月前，他还以为电脑是小电视。让他慢慢摸索，给点时间……”
“行、行，反正我也不懂，再多嘴讨人厌。”
奶奶抢先挂断电话，张桥想打听老爹联系外汇的事没机会。再想回挂电话，肚子饿的慌。倒了杯咖啡，就着弟妹中秋留下的坚果充饥。咖啡喝了大半杯，回挂电话忘了。竟回忆起第一次喝咖啡，那是周蕾冲泡的速溶咖啡。
人一辈子有许许多多第一次，记得住的少之又少。但有一种第一次，谁也难以忘却。触动张桥的第一次，当然不是喝咖啡。周蕾拯救人生之恩尚未受领，情人关系已历时两年。而成为男人的第一次，同样拜周蕾所赐。
“曹，该死的湿身。”
自骂一句，张桥解渴似地喝光第二杯咖啡。实在是青春期的身体作怪，脱离周蕾怀抱时间又不长。一个错乱的春梦，搅的心神不宁。
照常练钢琴，老是磕磕绊绊。索性静坐发呆，电话铃响吓一跳，手里的咖啡洒一地。
“分公司租房落实了，临街门店大约有二百七十平米，等一下和业主签订承租合同。另外，我打算提前找报社打广告。”
“嗯，很好。”
“已经联系装修公司，他们明天进场开工。”
“嗯，尽量抓紧。”
“对了，张生。我希望马上往上嗨发货，周边好几个客户都想就近求购mp系统。”
“没问题。”
“张生，还有什么交待？”
“嗯，没了。啊……门店隔出一部分，留给hp代理产品，面积一百平米左右。”
“好的，我记住了。”
“辛苦了，老曾。”
曾建达的电话打到家里，没有多大必要。远离公司，向老板刷存在感而已。平心而论，曾建达效率高的惊人。前天上路，抵达上嗨满打满算四十八小时，这就初步站住脚跟，一点不辱没“堔镇速度”。正常情况下，老板理应不吝发放高帽。
张桥却心不在焉，电话接的敷衍。总算没太出格，想起交待些什么圆场。前天与hp代表会面，昨天又让hp代表考察公司，基本达成代理意向，正式协议今天将签署。上嗨分公司是hp看重的一点，马虎不得。
“员工档案在甲d软盘，考勤记录在乙A软盘，招工计划在日程软盘。”
“不好意思，张生，老是打扰你。”
张亚青又要兑换外汇又要陪同老张谈判，公司一早上群龙无首。家里电话不停不歇，静坐没法安静。尤其有个管理层新上岗，两眼一抹黑，频频电话问询，张桥等于在家上班。好不容易安静，张桥盘算要请个秘书。
“李师傅去接你了。”
“哦，阿爸，我马上下楼！”
一早上不知不觉过去，十一点半了。老爹来电催促，张桥不急不缓清理地下的咖啡，又收拾一个出行双肩包，这才出门。来到上嗨宾馆，他没有进门，和门僮排排站。几分钟后，在宾馆宴请供货商的张亚青看见，快步出来。
“怎么不进去，就等你了？”
“等我干吗？我另外请客。”
“来了大客户？”
撇开本家大姐的自行其事，张桥说：“不是客户，你也认识，hp公司的国际友人。”张亚青意外道：“不是约好下午在公司签订协议？”张桥说：“能在饭桌搞掂的事，何必留到办公室。哦，忘记告诉你了。”一脸抱歉。和hp代表谈判，他是汉语翻译。又懒又蹩脚，常常错漏或词不达意。一些上确实找不词，一些是故意隐瞒。
“看来，我要好好学英语了！”张亚青白眼说。
张桥顽皮地笑，举两个拇指鼓励。爱学习，是这一代年轻人的“通病”。各种学习班，收钱收到手抽筋。他记得，本家大姐前世能讲一口不错的英语，可以跟外商直接对话。
“你想利用hp搞阴谋？”
“不是阴谋，大姐，是阳谋。”
“供货商同意只收订金，余款延迟一个月支付，你不满意？”
“他们太高傲了，以为掐住我们的七寸，我要帮助他们学会顾客是上帝。”
同行是冤家，供货的外商和港商同坐一个餐厅交涉，的确是阳谋，怕就怕搞成摆擂台。张亚青早上和港商谈判顺利，目的已达到。经销商大会或今后的公司运转，电脑配件相当长一段时间有了保障。她不想节外生枝，提醒说：“小心弄巧成拙？”
“放心，大姐。”张桥轻松地笑，“各吃各的，让他们看见我和国际友人在一起就好。说穿了，挟洋自重而已，丢人的小手段。”
张亚青一点即通，眼睛亮光说：“嗯，港商是二道贩子，也从外国公司进货，肯定有想法。这么一来，董事长讨价还价容易多了。行啊，你们父子俩是最佳拍档。”她只谈妥货款支付方式，没有涉及订单的价格。
阳谋算计供货商，张桥前世普通寻常的小手段。供货商是他一手定下的，近两个月没碰头了。巴巴赶来，参观他一月吃下上千万货源的公司。却迟迟见不到正主，难免不踏实。表现在新一轮订货谈判，没费多少口舌同意延迟付款。下一步有点狐假虎威了，当面陪同hp公司代表吃饭，无非是说：我有能耐与外国大公司交易，一拍两散谁怕谁？
“你好，多尔女士。你好，秦小姐。”
国际友人到达，张桥抢门僮的活儿，帮忙开的士门，左手臂搁门框上沿。张亚青迎接，hp代表和助理都是女人。
“谢谢你，张先生，你太客气了。”多尔女士四十多岁，有一头铁红色头发，身躯庞大。
“应该的。”张桥用中文说话，“为客人饯行是我们的传统。我不知道英文怎么讲，麻烦秦小姐翻译了。”
秦小姐是hp代表的助理，很死板的一个美籍华人。不喜欢被无视，讨厌英语说的好的国人。头一次接触，张桥就感觉出来了。
到酒店陪门僮站的间隙，张桥基本摆脱“湿身”困扰。待到张亚青出现，随即找回状态、进入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