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这日子没法过了
翌日便是正月十五，周宓要和李粟一起，陪着帝后去城楼上与民同乐。
周宓盛装打扮，李粟在一旁指手画脚，指着那几个最漂亮的钗子道：“挑大的，挑最好看的，最贵重的，都给你们娘娘戴上，务必让她今日艳压群芳。”
周宓今日头上已经戴了假髻，够重的了，道：“你闭嘴吧，别说话。”
都戴上去，脖子都得压折了。
那都是金子做的，纯金，不是鎏金。
外行人什么都不懂，还要瞎指挥。
李粟很委屈，道：“我送给你的凤钗你也不戴，摆在那儿落灰多可惜。”
周宓嫁过来这半年，金银首饰已经积攒了一大筐，许多都没来得及戴，李粟便又送了新的。
周宓也觉得可惜，道：“那你少送些就是，这些够我戴好几年了。”
李粟却不同意：“那不行，你们女子的喜好变得忒快，今日这个式样喜欢的人多，明日那个式样又风行起来，总不好叫你出门的时候用不时新的物件。”
别的女子有的，三娘得有，别的女子没有的，他的三娘更要有。
总之站在人群中，三娘一定得是最富贵、最显眼的，除了家里的长辈，哪个女眷都不能越过她去。
周宓嘴上说道：“我倒不在意这个。”
她心里是高兴的，但高兴的时候又很有点忧愁。
“过于骄奢淫逸了。”周宓道。
她从前在家里头受宠，两三个月做一回新衣裳，可如今她的衣裳加起来，每天穿一件，都能够穿到明年去。
不是周宓小家子气，她打听过，太子妃和皇后都没有这样的。
宫里的风气还是很节俭的，也不知道李粟怎么遮掩过去的。
李粟沉吟片刻，说道：“这四个字，只留一个就好。”
不过就是多做几件衣服，多买些首饰罢了算得上什么骄奢，三娘就是太过节俭了。
酒池肉林那样荒唐的事情，前朝多的是，他们这根本不算什么。
再者，花的都是李粟赚来的钱，他没有搜刮民脂民膏，周宓是他的人，怎么能叫旁人养着！
但第三个字，李粟还是很向往的。
他总是觉得夜太短，三娘太软，不够施展，令人遗憾。
有些时候，太有本事，也是一种不幸。
周宓侧过头，和李粟含笑的眼睛四目相对。
两个人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毫无默契了，电光火石之间，周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留一个字，留哪一个呢？
两个人心照不宣。
侍女给周宓梳头的手也不由得抖起来，强忍笑意。
周宓侧头，纤细的手指指着门，抬高声音道：“去外面等！”
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粟满脑子都是那事儿，三句话就离不了。
周宓皱眉，将趴在桌子上的小黑抱进怀里，使劲揉它的肚子，惹得小黑喵喵大叫。
李粟边走边回头：“你总揉着这小畜生做什么，仔细它掉毛。”
这猫是李粟送给周宓养着的，如今李粟有些后悔了，觉得它碍眼，周宓花了太多心思在这小黑身上了。
难免就冷落了他。
“我不揉猫揉什么，揉……”周宓将后面那个字咽下去，“闭嘴去外面！”
李粟这回不敢说话，笑着出去了。
周宓照着镜子，脸都垮了下来。
完了，真的要完了。
她一定是近墨者黑，被李粟给深深地影响了。
周宓深深地叹了口气。
侍女道：“娘娘为何叹气，看您今日多漂亮。”
周宓道：“以后你们嫁人，不求多富贵，多好看，但人一定要正经，知道吗。”
不然整天想的是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的是乱七八糟的话。
侍女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道：“好好，到时候娘娘给你们瞧着，安排个好人家。”
侍女心中艳羡，却并不嫉妒。
她们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主要是照顾好周宓，除此之外，顺便在外头编点瞎话。
不用担心吃穿，也不用担心主子们发脾气，还能时不时看看这二位的笑话。
侍女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真的好，嫁人有什么好的。
周宓顶着她金贵的头出去，和李粟一起先去宫里，等帝后那边安置好，这才一起出宫。
周宓将帘子掀开一角，道：“去年这会儿，我正急着出去玩儿，我二姐姐急着要去找二姐夫，不想今年我们两个都嫁人了，不知道我爹娘在哪里。”
周家这夫妻俩，尤其周峋，可比女儿们会玩多了，年年都要带着妻子去找吃的玩的，回来地最晚，最厉害的，还在外头熬过一整夜。
这样的爹娘，确实不多。
李粟道：“今夜不能出去玩儿，明晚上能去，明晚上我们去看热闹。”
周宓说好，李粟便顺势将她的手握住。
周宓已经不生气了，便由他动作，但还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李粟被她这一瞪，不由又暗恨起来，觉得皇家规矩太多，今晚上还不知道得熬到什么时候。
这日子没法过了！
皇城今夜实在热闹，街道两边满是灯盏，人群熙熙攘攘，满是欢声笑语。
周宓扶着李粟的手，两人跟在长辈们后面上了城楼。
这里是皇宫最高的城楼，周宓站好，往下面看了一眼，道：“去年这个时候，我就在下面，说不定殿下当时也站在这里往下看。”
李粟早已经想不起去年的事情了，他记忆的去年，是前世的，他那时候旧伤复发，已经病重，朝政也大多交给了弟弟和重臣们，上元佳节也是由弟弟去的，他一个人在宫里，又冷又孤寂。
前世，因着周宓的身份，她也没办法一起跟他出宫赏景。
前世今生，他们还是头一回在上元节一起出宫。
李粟紧紧握着周宓的手，眼眶已经红了。
好在有夜色遮掩，周宓也忙着往下头看，并没有注意到李粟的失态。
李粟想，这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每一年，他们都会一起站在这里，今年是他们两个人，明年或者后年，就可以抱着他们的孩子，再过几年，儿女都可以戴上，他一个人抱两个，周宓就在一旁，和他说话就好。
前世那长久无边的孤寂，在这一刻彻底远去。
在满城灯光的辉映下，李粟看到了他们热闹美好的未来。
这一次，周宓会好好活着，会成为这个皇城里最尊贵的女子。
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生同衾死同穴。
周宓正好回头，看到李粟脸上温柔的神情，道：“夫君在想什么？”
周宓也少见他这样温柔的时刻，便询问起来。
李粟回道：“想和三娘生同衾。”
这本来是很纯洁的愿望，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都做夫妻。
但，周宓的脸又垮下来，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这人了。
同衾，同什么，这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吗。
满城灯光，光耀皇城，盛世之景就摆在眼前，他都无心欣赏吗。
男人，到底都在想什么？
李粟被这一眼瞪的，不由得愣怔片刻，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被周宓误解了。
但他并不解释，叫三娘误会去吧。
那些孤寂，该他一个人记着，三娘此生都不会知道那样的事情，她会快快活活地过完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