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被你送终没什么不好
子时将到，皇帝正在给各府赐菜。
周宓的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她困了，想回去睡觉。
周家从前也是谁愿意守岁谁守着，周宓是没有守过的，她到了时辰就得睡觉。
再加上昨晚也熬了挺久的，周宓强忍着打呵欠的冲动，但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她拿帕子擦了擦，瞧着皇帝那边是已经安排好了。
“殿下，什么时候能回去？”周宓问道。
李粟道：“一会就好。”
周宓重又打起精神来。
皇帝这时忽然说道：“朕，怕是没两年好活了。”
殿中的说话声，歌舞声，一并落下去，所有人都看着皇帝。
李粟：不，没有两年，一年都没有。
皇帝又道：“临死前，这一家团聚的场面，朕，想再见一回。”
他是打算将两个在外头的儿子召回京的，当然了，皇帝不是想念儿子，而是为了朝局的稳定。
他要为自己死后的事情做安排了。
梁王看向太子，他觉得这时候让藩王回京，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道：“父皇，王弟们回来团聚，是好事，您已经大好，切莫说不吉的话。”
皇帝看着长子一眼，道：“你也就这点像朕。”
要是胡皇后这时候开口，肯定非常他活不久这句话，而不是太子这般，说不吉利。
太子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茫然地看着皇帝：“父皇……”
皇帝抬手，扶着龙椅站起来，他看着下面的妃嫔和儿孙们，眼前有些模糊，他今日醉了。
刘德要上来扶着他，皇帝摆摆手，回头看着皇后：“扶朕一把。”
胡皇后没有拒绝，她只比皇帝小了两岁，但身体好得很，这样的糟老头子，扛两个都不是问题。
皇帝扶着胡皇后的手臂，慢慢走下台阶，瞧瞧殿中的孙子孙女，孩子有点多，皇帝也认不齐全。
他一一看过，并没有说话，和胡皇后相携走出大殿。
皇帝想着自己年轻的时候，他刚和胡皇后成亲的时候，是不打算让她生儿子的。
胡家那时候声望极高，高到会令任何一个皇帝胆寒。
先帝那时怕极了，临死之前，先帝定下婚事，让他娶了胡家的女儿。
转眼他的路已经走到头了。
“你为何多年都未曾变过？”皇帝问道。
成婚多年，胡皇后仍旧像当年一样刺眼，对他这个丈夫不假辞色，从来没有半句好话。
在这深宫里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低头，从来没有变成他这个皇帝的女人。
她依旧是当年那个胡大姑娘。
是让皇帝心动的模样。
胡皇后只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有变，不是皇帝你纵容的吗。”
皇帝看着她，愣在那儿。
胡皇后道：“我能生下你们李家的嫡长子，能够被御史参奏了许多年，还能好好活着，还能稳稳坐在皇后位子上，多亏了皇帝。”
胡皇后虽然不待见皇帝，也看不惯他的作为，但不得不承认，她多年来在宫里过着这样的日子，确实是皇帝纵容的。
历朝历代，但凡是像她这样家族功高盖主的女人，早都该转世投胎了。
“我怀着儿子的时候，觉得我和孩子都是死路一条，胡家也是死路一条。”胡皇后说道。
像胡家这样的，也早该灭门了。
所以胡皇后那时候想做什么做什么，非常任性，也不改，反正都是要死的。
结果她活着，胡家好好的，皇帝要先死了。
皇帝也难得一次嘴里有实话，道：“是这么想过，可朕舍不得。”
他舍不得胡大姑娘，也舍不得他们的孩子。
一开始，有人劝他处置了他们母子，皇帝不肯。
后来孩子大了，他们说你舍不得孩子，那将胡家和胡皇后一起打发了呗。
再后来他们说那胡皇后也留着好了，胡家总不能留吧！
结果这么多年来，皇后还是皇后，太子还是太子，胡家还是那个胡家。
皇帝能够忍过这么多年的猜忌和疑心，实属不易。
“是啊，你大概也没想到，这一舍不得，就成了我给你送终。”胡皇后道。
皇帝苦笑了一声：“被你送终也没什么不好。”
胡皇后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咽回去了。
皇帝道：“你要说你不想给朕送终是不是？”
没办法，太了解了，胡皇后一张嘴，他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胡皇后：“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
就算皇帝没弄死他们母子和胡家，胡皇后也绝对不会他感恩戴德。
她的命运本不该如此，她应该嫁给自己少年时候的心上人，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
她们胡家本就不该被猜疑，皇帝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在大年夜里，相携着回去了。
起码在外人看来，帝后二人是十分和睦的。
周宓回去便倒在床上要睡觉，李粟坐在旁边：“先别睡，有事。”
周宓勉强睁开眼睛：“有什么事情？”
“我的汤你怎么能够送给旁人？”李粟道。
周宓睁大眼睛：“汤，什么汤？”
周宓想起来了，说道：“不就是一碗汤吗，你又不喝，给弟弟也不要紧，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那不行，三娘快给你解释，不然我睡不着。”李粟道。
一碗汤确实不要紧，但周宓关心旁人就很要紧了。
关心他一个人就好了，李麦这个弟弟，何必放在眼里呢。
周宓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我让二弟把汤还给你？”
李粟道：“你以后别管他。”
周宓想着自家大堂兄这些年来对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关心，道：“当哥哥的不该关心弟弟妹妹吗。”
李粟心想三娘真是个好大嫂，他搂着人说道：“我关心他们，三娘只关心我就好，对吗。”
周宓困得一脑袋浆糊，随口答应道：“对，对，你说的都对，我答应了，关心你，大过年的，快先让我睡觉吧。”
李粟低头，周宓扶着他的肩膀稍微撑起身子，在李粟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迅速闭着眼睛，下一刻就睡着了。
李粟起身，先去书房将周宓刚才答应他话一字一句写下来，然后看着他藏起锋芒的宝剑微微叹气，这才回去休息。
第二日又是早早起来，大年初一有朝贺和祭祀。
周宓跟着太子妃在皇后宫中，李粟则去了前朝。
前头朝会散了，众人又去祭拜先祖，这一番忙碌下去，周宓已经累垮了。
下午周宓才回去休息，她同情地看着李粟：“你一直都是这么过年的？”
李粟不累，他道：“是，有什么不对。”
周宓一脸的呆滞：“我们家这会儿，肯定一家人凑在打牌呢。”
她都不知道过年这么累人的。
李粟道：“我找几个人和你打牌？”
周宓道：“不打，我歇一会。”
她已经累得认不清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