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显发怒了。
太子杨钦虽然表面上恐慌，但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逆子，父皇已经被本宫激将，无法再包庇你，你就等着受罚吧。
高炯忽然心下一动。
满朝文武，若说对杨显最了解的人，高炯若是自称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
高炯感觉着，杨显这次的大发雷霆，似乎并没有多少怒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各种证据都是对燕郡王不利，又牵涉到大楚国的律令威严，按说杨显应该很是真的很恼怒才对。
杨显再次开口了，淡淡问道：“赵永水，这是怎么回事？”
赵永水？
问赵永水怎么回事？
这事跟赵永水有什么关系？
赵永水是内廷司的司直，但凡圣旨都由他来起草，然后交给杨显审核，才能盖上玉玺。
忽然，高炯心下一动，他似乎明白了。
或许，杨显下过这道圣旨，但赵永水忘记了，或者是故意漏了。
或许，杨显根本没有下过这道圣旨，但他跟杨枫达成了一致，将此事怪到赵永水的头上。
当然，高炯很快就锁定了第二种可能。
赵永水是什么人，从杨显建立大楚国开始，就担任内廷司司直了。
多年来，赵永水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这事，又牵涉到燕州大业，北境安定，赵永水绝不可能忘，也不敢故意漏。
高炯看了赵永水一眼，暗想，据说，赵永水为人贪婪，跟太子杨钦、秦王杨铭和冀王杨错私下都有些往来。
当然了，高炯都知道了，杨显更是早就知道。
若只是一些小勾当，杨显自然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果赵永水掺和到了皇子皇孙之争，或者是泄露一些机密的消息，那就是触碰了杨显的底线，自然不能再容他。
所以，杨显和杨枫此番串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赵永水拿下。
赵永水为人谨慎，在工作中从不犯错，杨显想要拿下他，须得找一个理由。
燕货南下，关系到燕州的强盛，关系到北境的安危，用这个理由定赵永水的罪，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赵永水抵死不承认？
嘿，他绝对不敢。
如果赵永水敢抵死不承认，事情就会非常明显，杨显是故意包庇杨枫，借机将赵永水换掉。
这样的结果之下，赵永水绝对活不成，甚至于还会牵累到族人。
而赵永水如果承认了，大不了就是失宠和免职，至少性命无忧，族人也都会安然无恙。
甚至于，作为补偿，杨显或许还会从内帑给他一些赏赐。
孰轻孰重，该如何抉择，对于赵永水这种聪明人，并不难选择。
高炯基本上猜了个八八九九，唯一不对之处，就是杨显和杨枫之间并没有勾结。
只不过，杨枫猜到，杨显有拿下赵永水的心思，在中秋之时就开始布局，准备帮杨显这个忙。
不然的话，杨枫在中秋之时就能求得圣旨，也就不可能发生后续的燕货南下受阻之事。
而对于杨枫而言，虽然过程麻烦了点，当然也有好处。
第一，赵永水下台，杨钦在皇宫最大的眼线就没了，他对杨显的情况就没办法了如指掌。
日后，杨枫与杨显再有奏折往来，杨钦就不会知道内容了。
第二，杨枫在云州大杀四方，射杀两人，射伤一个，足以能震动整个大楚国。
日后，燕货南下到各州各郡，恐怕就没人再敢随意刁难燕商，扣押燕货了。
所以，杨显和杨枫之间，并没有勾结，只是达成了一种默契，对双方都有好处的默契。
说白了，也算是杨显帮了杨枫一把，还了杨枫送他两个匈奴美人，又让独孤皇后接纳她们的人情。
果然，听杨显向他问是怎么回事，赵永水瞬间就是脸色苍白，他什么都明白了。
伴君如伴虎，这话没错。
皇帝想让你升官发财，你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皇帝想要你的脑袋，就算你有救驾之功，有从龙之功，到头来也躲不过那一刀，甚至于还会连累家人。
赵永水立即就跪了下来：“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这一个剧情的反转太突然了，除了杨枫和高炯之外，其余人全都惊呆了。
见赵永水没有辩解，杨显也彻底放下心来，怒气冲冲地再拍了一下龙案：“中秋之时，枫儿回京，向朕详细汇报燕货南下之事。”
“一来，枫儿所定价格适中。”
“二来，燕货南下利于燕州经济发展，对北境的安定大为有益。”
“因此，朕就允了此事，并让赵永水拟旨。”
“朕平素公务繁忙，很快便忘了此事。”
“没想到，这个狗奴才竟然故意漏下此事，这才酿成了云州之事的发生。”
“赵永水，你可知罪？”
赵永水只能俯首认罪：“奴婢知罪，求陛下饶命。”
这时，杨枫突然又开了口：“启禀皇祖父，孙臣与赵公公并无仇怨，赵公公如此做，想必是受人蛊惑，还请皇祖父对其从宽发落。”
杨显心中大赞，这孩子，心智果然高明，比铮儿和太子年轻之时都要强上许多。
听了杨枫的话，太子杨钦则是心下一紧，他第一反应就是，杨枫口中的“受人蛊惑”，这个人指的就是他。
如果杨显一旦深究起来，恐怕赵永水很可能会将他供出去。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杨钦又无法自证清白，只能是杨显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不过，这种罪名跟杨铮的谋反之罪相比，是无法动摇他的太子之位的。
当然了，杨显并没有打算继续深究下去，淡淡说道：“枫儿以德报怨，赵永水，你可惭愧？”
赵永水急忙说道：“奴婢惭愧，多谢燕郡王殿下。”
杨显淡淡说道：“赵永水，既然枫儿为你求情，朕自然也就不做恶人。”
“但内廷司你就不要再管了，今日你便告老还乡，早些颐养天年吧。”
赵永水也松了一口气，急忙再磕头：“奴婢多谢陛下，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杨显望着杨枫：“枫儿，燕货南下之事，罪在内廷司，如今已经真相大白。”
“稍后，朕便补发圣旨，助力燕州经济发展，北境安定。”
“至于你射杀云州兵曹从事贺铁山和长史端木规，射伤云州刺史崔广瑞，朕也不再追究，此事到此为止，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想，还能意下如何，肯定答应啊。
可杨枫却来了一句：“启禀皇祖父，此事尚未结束。”